空色未青

Oh deer先看置顶
Better to write for self and have no public, than to write for public and have no self.

【排乙】驯养灰姑娘(一发完)

*岩泉一单人向2.2w+

*第一人称双视角

*女主有名字:森元終美(もりもと ついみ)

*一个很童话的故事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人物属于古馆老师ooc属于我

 

~森元終美の場合~


  “小岩是我的健身教练。”

  “我不是吧。”

  “啊!没错,专属!应该是我的专属健身教练!”

  “……重点错了吧。”

 

“诶嘿嘿,是的哦,重点应该是'我的'哦~”我捧着脸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沉浸式欣赏自己的崭新画作,就差把口水滴在数位板上了。

 

“喂,森元,我问你蛋白粉喝完了没——你傻笑什么呢?”

 

“嗯?”我转过头,看见一张能完美对标我的漫画男主角的脸出现在我的房间,下意识伸出手,“嘿嘿,今天的梦也很真——哎?”

 

“……喂。”

 

“啊啊啊!!!”我猛然惊醒,收回手、向后退,在书、笔筒和台灯的叮铃桄榔大合奏之中,我明白了一件事:“小岩的脸今天也像蛋糕一样软绵绵的呢!”

 

岩泉一的脸色从刚才我碰到他的脸开始,到桌上大半物件坍塌,现在已经黑到非洲色号了。我自动帮他在额头和脸颊上还填补了好几个“十”字。我察觉到危险眨了眨眼,一把端起被我放在床头柜上幸免于难的蛋白粉奶昔,吨吨吨地喝了个精光。

 

“我喝完了哦!”我把空杯子举到他眼前,补充道,“小岩前辈!”

 

岩泉一看着我,肉眼可见地卸了气。他接过杯子:“别傻笑了,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出来吃饭。”

 

“好耶!”我一听吃饭,欢天喜地地跳起来,“我想吃戚风蛋糕和炸薯条!”

 

“你想多了。”岩泉一又看了一眼一地狼藉:“把东西收拾一下。”

 

我把书和台灯捡起来,笔筒扶正,还没来得及把笔一根根放回去,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对上了我还没贴完网点的四格漫画,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屏幕,不敢看岩泉一的眼睛。

 

“我没看。”他转身。

 

“诶——那我今晚吃什么啊?”我松了口气,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厨房,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朵大朵的绿色。“啊,好耀眼。”我眯起眼睛抬起手遮挡绿光,在指缝间框出岩泉一宽阔结实的背影。

 

“啊?你不是喜欢吃西兰花吗?”他回头,脸入镜了,我“咔嚓”了一声。“……别玩了。”他把又装满了水的蛋白粉杯子递给我,“收东西还是吃饭,选一个。”

 

“嘿嘿,那我先喝水。”我闭着眼又喝了一杯,感觉肚子快被液体撑满了。

 

“睁眼,吃饭。”

 

“小岩,好耀眼。我早晚有一天要瞎掉。”

 

“别说胡话。”

 

“好的,健身教练!”我立正敬礼。

 

“……我不是吧。”他叹了口气。

 

“诶嘿嘿,果然是这个反应呢。”我咧着嘴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岩泉一把灶台收拾干净,背上包拿起手机走到门口。“拜拜,辛苦了,谢谢你,明天见,教练!”

 

“啊?”正在穿鞋的岩泉一回过头。

 

我赶紧咽下满嘴的西兰花改口:“小岩前辈!”

 

“哦。不过明天是有氧日,你要去上舞蹈课——好好我知道了,我尽量在那个时间去健身房。”他无奈地看我变戏法似的雨转晴,也勾了勾嘴角。“再见,等你室友回来记得反锁门……”我向他敬了一个礼表示收到,可惜我的信誉在岩泉一那里似乎有点堪忧。“……我晚上再提醒你一遍吧。”他随意一挥手,在门缝中留下了一道潇洒的背影。

 

嘿嘿嘿……我对着一盘西兰花笑得灿烂。

 

没错,小岩才不是我的专属健身教练。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的王子殿下。

 

今天是我坠入爱河的第365天。

 

“已经一年了啊……情人节命运的相逢……我的童话故事……”我笑着笑着石化了,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了盘子上,“糟、巧克力……忘记送了!”门在此时咔哒一声打开了,我泪眼婆娑地望向在门口被我吓呆的室友麦麦,扑了过去:“麦麦——happily ever after没有了——”

 

“哈?我刚才还在楼下遇到了你家王子,他看着挺开心的啊?”麦麦已经习惯了在我的禁锢下自如活动,摘手套摘帽子摘围巾换鞋行云流水,“不过情人节,你们也吃的这些?”

 

“小岩还在楼下吗!”我大叫着跑去冰箱翻我做的代糖低脂巧克力蛋糕,“没有了!!!”我猛地转过头,“麦麦你看到我的巧克力蛋糕了吗?”

 

麦麦刚把大衣挂好,闻言凑过来看了看一眼就能看到所有东西的过分整洁的冰箱:“没有。”

 

“呜呜怎么办我的蛋糕被我弄丢了……啊!”我眼前一黑,生无可恋,“难道又是我做梦的时候做的其实我根本就没——”

 

“只是单纯被他拿走了吧?”麦麦好心地打断我,平静地去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分析:“冰箱,是他整理过的吧?”

 

“……”小岩,主动把我的巧克力甜心拿走了!四舍五入……

 

“喂——小终——回来——你的嘴要笑裂了哦——”

 

感受到有两只手在揉揉捏捏我的脸蛋,我享受地眯起眼睛:“嘿嘿,我是小岩的甜心了!”

 

“……不,他会拿走只是单纯因为你嚷嚷着在减肥,不能吃蛋糕吧。”

 

“怎么会呢!”我立刻回神,生气的鼓嘴,“我在上面好好写了'To 小岩',还画了他的头像!”

 

麦麦皱起眉一脸怀疑:“是吗?我今早看到的时候,上面还只有一只刺猬呢。”

 

“……”我再次冻住了,半晌,在麦麦严厉的注视下,我讪笑着挣脱她的魔掌,小声嘿嘿:“怎么办,这回好像是真的在梦里写的……”

 

麦麦长叹一口气,摇头摊手:“我服了你了。这样下去你到明年情人节也告不了白,会一辈子被他当成'需要操心的妹妹'的哦?”

 

“不——要——嘛——你说的刺猬就是小岩嘛,他肯定能懂的!”我抬头看清她的死鱼眼,试图挽回我作为画手的尊严:“是因为那个裱花袋太难控制啦!”挽救失败,“总之!等我成功申到去丹麦的暑期交换就告白当作奖励自己吧!我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

 

“……你今天之前说要在情人节'初遇纪念日'告白才有意义。”麦麦无情地戳穿我,“你说的出手是在他以外的事情上吧。”

 

“嘿嘿……没办法嘛,我现在还没有达到我的目标体型,我想用最完美的样子有什么不对!”

 

麦麦无视了我,开始吸溜冒着蒸汽的面条,红油裹满了弯弯的面,冒着光,看得我一阵眼馋,直勾勾地盯着麦麦的嘴,吹气、咀嚼、吞咽,她无语地抬眼:“干嘛?想吃?”

 

我拼命摇头:“不!看你吃就相当于我吃了!我的嘴正在和你的嘴和胃建立强烈联系!”

 

“啊,是吗。”麦麦大概是习惯了我把她当吃播的行径,“我真佩服你。”

 

“诶?真的吗?嘿嘿、嘿嘿嘿……哪里……”我怎么也控制不住笑声从合不拢的嘴里漏出来,充满了干劲:“那我去洗碗了!”

 

“……别摔坏东西!别烫到!要不你放着我来吧?”

 

 

*

严格意义上讲,一年前的今天,我还没有喜欢上岩泉一。哪怕是情人节,哪怕当时气氛烘托很到位——健身房四面八方惨白的美丽光线、消毒水汗水香水混合的神秘空气、“嗯啊哼哈”极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岩泉穿着健身房工作人员的普通衬衣,扔下了左手提着的一桶消毒水,配合右手的抹布扶住了从划船机上倒跌下来的我,我脑子里也仅有一个想法:啊,我绝对是划船晕船了,好晕好晕。

 

“抱歉,”在我晕晕乎乎地数眼前的星星的时候,性感的男声就像黑夜里的一束探照灯,要刺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没来得及反应,直接用抹布了。你带补剂或者糖了吗?没有的话我去给你拿,你最好先躺一下。”

 

啊,不要把我丢下,船翻了我会溺水的。我虚弱地伸出手,只碰到了斑驳模糊的色块,大概也没发出声音,没一会儿,手和眼皮也支撑不住垂了下去。我应该是在浪潮里随波逐流吧,不然怎么越来越晕了呢,好晕头好疼,好冷,身体好湿——

 

可是现在睡过去的话就会溺水身亡了,明天的校园报头条应该就是妙龄少女划船时遭遇意外……等等,有一股消毒水味,所以原来我是在游泳馆划船的吗……诶!好像没有那么晕了,怎么还有股甜甜的味道——

 

“能张嘴吗?是刚拆开的巧克力,没有加任何东西,请相信我。”

 

确实是巧克力,还是我最喜欢的Reese's花生酱巧克力,自从我减肥开始,就再也没尝过的、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美好凝聚在心里的甜味,我在水底看见了百花,望鲸鱼在空中遨游。

 

“还需要再来一块吗?”

 

“嘿嘿……好漂亮的花啊……还有泉水……天好黑,难道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吗……”

 

“那个……”男声忽然变得更低沉柔和了,说可爱好像也可以,因为换了一种令我倍感亲切的话,“如果看到河的话,请务必不要过去。”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点,睁开眼,等待视野由黑色到灰色再恢复色彩的途中,慢慢理解了Reese君的意思。“你也知道冥河呀?我在美国还没遇到过几个——”我咬了一下舌头,“啊!我说的是日语吧!一不小心……话说冥河的英语怎么说啊,地狱?好像不太对……天堂?也有点怪……”

 

“……这位……客人,”我吓了一跳,倏地聚焦在这位俯身查看我的人脸上,感觉有点可怕啊,Reese君不应该更甜一点吗。“没关系的,我说的也是日语,我也是日本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

 

“呜,Reese君变成日本人了,我肯定在做梦。”我怔怔地望着他喃喃自语,“做梦好啊,做梦的话刚才吃的碳水炸弹就不会长在我身上了……太好了……”

 

看吧,果然是梦,日本Reese君都消失了。我分不清身上湿漉漉的感觉到底是运动出的汗还是低血糖导致的冷汗,全身上下听我指挥的只剩下眼皮了,我干瞪着以前从未在意过的健身房天花板。有氧区域的光相对来说最柔和,像是平静的水面反射的光,难怪我会产生真的在室外划船的错觉。

 

身子……彻底被我搞砸了呢。我苦笑着想。也是,任谁一个月体重掉了20多斤都会出毛病的吧。因为早就习惯了饥饿感,才会毫不在意酿成眼下的悲剧,我要是今天剩下的时间只能躺在这里等待麦麦她们意识到我的失踪、找到我、再把我抬出去……哈哈,她们也许都抬不动——

 

“我哦哦哦——”瞬间腾空的超重感让我惊叫出声,手使不上劲也抓不住东西,只能看见方才的Reese君坚毅的下颌线,他本人目不斜视地面向正前方。

 

“不好意思,失礼了。”他把我轻轻放在拉伸区的地上,帮我靠墙坐好,才退到陌生人的安全距离,看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颔首致歉:“在那里躺着不太方便,擅自抱您过来了。”他递过来一个杯子,“在吧台买的蛋白粉奶昔,加了全蔗糖,热量大约500大卡,蛋白质含量15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要减脂,今天的基础摄入量肯定也没达标吧。放心喝。”

 

“……哈。”

 

说实话,那时我还在天旋地转的冲击之中缓不过来,他说的一大串我几乎全没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叼住了嘴边的吸管,下意识吸着巧克力奶昔,下意识盯着眼前的人。后来在麦麦的帮助下,我们分析出此刻的我大抵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岩泉一是可以依赖的人——“就像刚出生的雏鸟会认为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是妈妈一样。”

 

“……仙女教母!”这个称呼我是万万不敢当着岩泉一的面叫出口的,我偶然听到过他的手机听筒里传来过一个活泼明亮的男声叫他“妈妈”,岩泉一当场化身龙卷风,要一路刮到南美洲似的。彼时我还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勇士是何方神圣,却从他口中学到了“小岩”这个三分调皮七分撒娇的称呼。碍于岩泉一的黑脸真的很可怕,我便非常没有骨气地在每一声婉转悠扬的“小岩”后面乖乖加上了古井无波的“前辈”。

 

得知岩泉一是我同校的研一学长是在我们的情人节相遇一周后。为了照顾我,那天他一直陪到我能独立行走,目送我离开健身房,我良心不安。其实也没多久,满打满算半个小时,但在我心里,我已经上天入地转生了一个轮回,对帮助我重获新生的Reese君怀有最纯粹且崇高的敬意,毕竟情人节收到异性的巧克力什么的……代表了我的新生,必须得好好感谢一下。


然而他并不是Reese君也不是每天都会去健身房打工,于是在我连续带了一周的谢礼,结果一次都没碰上他之后,我愤愤不平放弃的第一天,他就被见鬼的墨菲带到了我眼前。只不过,这次他属于“客人”的范围,穿着无袖背心在长凳上斜卧推。我有幸和那天救我一百四十磅肉于水火之中的肱二三头肌产生了历史性的一见钟情。有一段时间,我把碰到那部分肌肉在发力时绷紧的皮肤沟壑作为梦想,可惜岩泉一的防备太强,和我熟悉起来并建立长久互帮互助的关系后,再也没在我面前穿过无袖背心。

 

美其名曰互帮互助,大部分都是他在帮我,我心知肚明。麦麦是我在美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才认识不到一年,就评价我说天生拥有令人放不下、想照顾的气质。我问她那是什么气质,她说纯天然的女儿气质,要是去当演员绝对是国民女儿级别的。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调笑,不满地扑过去要捏她的脸,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热水壶,手背烫红了一大片。麦麦一边帮我处理一边吐槽,说的就是这个,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要别人怎么放心不管啊。我不服,说我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好好的。麦麦摸着我的头说因此才更加放不下——“你闷头直冲、心无旁骛的样子,看的让人担惊受怕。”我懵懵懂懂,欣然接受了麦麦的夸奖(应该是吧?),但潜意识觉得岩泉一这种眼睛里全是活的人,大概也如麦麦猜测的那样,单纯只是出于爆棚的责任感,把我当成了需要帮助的后辈——“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死的!”不是好多电视剧都这么说嘛。

 

借着我送给他健身手套做谢礼,我们成为了在健身房偶遇会打招呼的点头之交。和我雷打不动的下午4-6点运动不同,他来校外健身房的时间不固定,在这里打工也是一周10个小时,会挑两天的下午或晚上一次性解决工作。我们最晚的一次会面是我小组讨论完将近十二点路过学校健身房,他刚好出来,随口一问要不要吃东西,又后知后觉道歉:“啊,忘记你在减脂了,那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生不安全。”因为相遇频率并不高,我自觉和他算不上熟悉,所以乍一听着实有些惊讶,愣神的工夫他又忽然局促起来:“抱歉,不方便被我知道住处吗?是我考虑不周了。”

 

“诶?没有没有没有,”我拨浪鼓似的摇头,“谢谢你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人这么好!”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你看,半夜的safe ride不是十二点才开始嘛,所以现在应该还算'安全'的区间吧……”

 

“啊?是十一点,校车停运之后就开始了。”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十一点?”

 

岩泉一点开app给我看,一边补充:“而且安全不安全的交界线也没有那么清晰,不能因为尔湾犯罪率低就放松警惕,这里离洛杉矶还是很近的。”

 

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非常自豪地说:“嗯!我知道,所以我买了好多堵门的那个棍和报警器!啊,到了!我住在这栋楼!”

 

“……你还住在宿舍啊……”

 

“我没说过吗?”

 

“没……那你为什么去校外的健身房?”

 

“因为校外的要花钱!”我充满干劲,“花了钱会觉得不去就亏了,从根源杜绝我犯懒的可能!”

 

“……是吗。那宿舍不在safe ride范围里啊?”岩泉一翻着地图说,“要离主校区一英里之外才可以。”

 

“诶?!真的吗?我一直以为是时间不够晚……对哦,我之前凌晨两点也打不到车,还以为他们已经休息了,就自己走回去了,我都没注意……但没关系,我下学期就搬出校园了!”

 

“你凌晨两点自己回宿舍?”岩泉一干巴巴地重复,“从哪儿?”

 

“嗯,从海边!哎呀,我debug烦了去散散心,没想到一坐坐到了半夜,虽然后面基本上是在打着手电找从兜里掉出去的钥匙……嘿嘿,手机没电啦,我就走回去了。花了一个多小时呢,厉害吧?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全世界都是我的——的感觉?”

 

岩泉一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反倒是我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为了防止饿到睡不着,我飞快跟他鞠躬道别冲回了宿舍,其间还走错了楼层差点打扰一对情侣的夜生活。嗯,很抱歉造成了灵异事件。我在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和给我开门的间隙反应过来逃离了现场。

 

几天后我又一次摇摇欲坠地从椭圆机上下来,才把岩泉一当晚被灯光打下的阴影吞噬大半的脸是一副什么表情——一定和现在一模一样,我欲哭无泪,一边拉伸滚泡沫轴,一边听他长达半小时的说教:不要过度节食、要保持营养均衡、基础代谢崩坏会得不偿失、不要拼命只做有氧、若在跑步机上昏倒有多危险、给工作人员和健身房添麻烦……等等。他说的义正严辞,我听的晕头转向,满脑子只有我给自己定的减肥目标和今晚能吃多少东西。最终,他叹了口气:“走,等你吃饱,大脑恢复运转了我再跟你说。”

 

“嗯嗯……嗯?!”

 

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被他拉到了食堂。他让我占位置,我不肯,偏要自己去:一大堆沙拉区的蔬菜,浇上热量最低的油醋汁,两颗水煮蛋,信誓旦旦地说我的饭量就这么大。对此,岩泉一忍无可忍地第一次敲了我的脑袋:“和饭量无关,碳水蛋白质脂肪都不够!你这样吃下去迟早减成骨灰盒。”

 

疼倒是不疼,根据他一身的腱子肉判断,他用了0.01的力,还不够我每天在无意识中磕磕碰碰形成的青一块紫一块来的疼,但我没心理准备,把一盆沙拉直接扣在了地上。岩泉一严肃地向食堂工作人员道歉,又一丝不苟地把地上的惨状收拾干净,我捧着被他塞过来的空碗,呆呆地望着他在擦地时开合的肩胛骨和背肌形成的规律性动作,半句话都插不上,但想给他插上一对翅膀。于是岩泉一弄完回过头,就看见我端着两根鸡翅,郑重其事地递给他。

 

岩泉一懵了:“?啊抱歉,刚才吓到你了。疼吗?”

 

我歪歪头:“嗯?不会啊,我还挺喜欢的!因为你好像真的在为我生气的样子!”说着我咧嘴笑起来,认真地凝视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谢谢你呀,一直都没有说什么'我这样不用减肥'、'我这样已经很好了'或者'肉肉的多可爱啊'之类的。我很讨厌那些轻易否定别人的决心的人,岩泉先生不一样,反而是真心想帮我更健康的吧?嘿嘿,你特别允许你可以继续敲我哦!”我低下头往前伸了伸。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猛然发觉“敲头”这个要求有多诡异想要撤回的时候,一只大手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头顶。岩泉一清了清嗓子:“鸡翅可以吃,但是你需要把鸡皮撕掉。”

 

我笑着抬起头眨了眨眼,接受了翅膀的馈赠,还有好多附带物品:一块巴掌大小的牛排、一小碗藜麦饭、一盘崭新的蔬菜沙拉(连颜色配比都考虑了,深浅三种绿色、白色、紫色、红色、黄色)和三杯温水。

 

他把最后一杯水放在桌上的时候说:“先从喝水开始,你一天喝的水绝对不够,从现在起一天三升。”

 

我半张着嘴咬开小番茄,汁水滋了他一脸。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却发现我没拿纸巾,直接上了手。蛋糕触感的脸蛋就这样扇动着一对鸡翅向我的心脏飞来了。

 

“嘿嘿,对不起……”我弱弱地道歉,“忘记我手上没纸了。”

 

“……没事。”岩泉一异常熟练地把纸放在我手心里,话锋一转,“我刚才说的喝水你记住就行了。”

 

“……已经忘了!你也别光说话啦,快吃东西,刚运动完不饿吗?”

 

“……喂。你装都不装一下吗。”

 

*

当时我以为我把岩泉一当成了仙女教母,不,比仙女教母还要伟大,仙女教母只给灰姑娘重新修整了一身晚礼服,岩泉一却要和我共同打造一副完美的身体。晚礼服会被穿坏会被替换,但好身体是一辈子属于我陪伴我的。

 

“综上所述,小岩其实是神吗!”我把他为我指定的减脂计划摊在桌子上,星星眼地冲麦麦炫耀。“所以我要改一下我的目标了!一年减到——额,多少来着?这里也没写啊……”

 

“这里,目标围度,不是你自己定的目标吗?”麦麦敲了敲第一页训练计划的最上面,“呜哇,现在110,好可怕,报警了……给我揉揉!”

 

“不要啊啊流氓!”我笑着推她。

 

“话说,你这不是把自己所有的魅力点都告诉他了啊。不怕他起别的心思吗?”

 

我僵硬地抬起头,哭丧着脸:“我没多想啊麦麦!他说比起体重更重要的是体型,因为不可能随身带着体重秤告诉熟人'看我轻了10kg',但是个人都会注意到腰围细了10cm……等等,那我不是直接告诉他目标围度差也可以吗!”

 

“……他貌似也是那么问的。”麦麦举起我的手机,上面是我和岩泉一的聊天:“'你想要围度下降多少'。顺便一提,他还特意说了一句腰围最容易,腿围最难,胸围不方便的话可以自己决定不用告诉他。”

 

“……我根本没看……”我一脑袋撞在桌子上,“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经验丰富别有心思故意勾引他的坏女人啊麦麦……”

 

“……不,你的话……怎么着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的,相信我。”麦麦揉了揉我的头发,“总之,忘掉吧。他要是想注意早就注意了,半夜送你回家都只做了一路的安全普查。”

 

我撞得更用力了:“那岂不是说明我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吗……啊!”我直勾勾地盯着麦麦,“难道他是gay!健身房里的肌肉帅哥不是90%都是gay吗!好!我的目标是把小岩掰直!”

 

“他……是帅哥?”

 

“……应该?”

 

“这种时候别犹豫啊,我又没见过他。”

 

“我又不知道帅哥的定义!反正到不了莱昂纳多那么公认的程度,看着舒服不就好了……”我委屈地倒进麦麦怀里,“他明天要带我练腿,你说我要不要穿紧身裤去加深一下我的性别印象啊?”

 

麦麦语重心长地摸着我的头发:“你没有那种东西吧。”

 

“有,小了变成紧身裤的运动裤。”

 

“那个,会勒出肥肉的,乖。”

 

最后我还是穿了第一天遇到岩泉穿的那套最普通的运动套装,除了见到他之后脸上的热度怎么也无法消退外,一切正常。然而很快,我的羞耻心和少女心都被冷面教练丝毫不放水的深蹲课堂蹲没了。人生的第一次腿部训练让我感受到了大人口中生孩子的痛,想截肢。

 

“上车,我送你。”岩泉推着自行车站到扶着墙根往前小错步的我面前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圣光。“睡觉前记得再多按摩半个小时,可以的话泡个热水澡,不然你明天起来估计还会肌肉酸痛。”

 

我看了看让我一个人坐车上,非常遵守交通规则地在一旁推着车的岩泉,仰天哀嚎:“小岩,你到底是天使中的魔鬼还是魔鬼中的天使啊!”

 

“哈?”

 

“小岩前辈,冒犯了。”我双手合十,“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也不会忘的,鄙人这厢有礼了。”

 

“……正常点。”他无奈,“回家按摩,记住了吗?”

 

“记住了啦!腿的存在感这么高就算是我也不会忘记的!”

 

说大话的结果可想而知。闹钟响起时还一切正常,我钻出被子摸到了手机,又眯了9分钟,下一次闹钟就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我掀起被子试图下床,一切开始急转直下。我大脑当机了一秒,回过神语音电话已经拨了出去,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运动中发出的粗喘:“喂?森元,怎——”

 

“小岩——救命!”

 

“怎么了?!”

 

“我下、下不来床……”

 

“……昨天让你睡前再仔细按摩一遍。”

 

“啊,是喔。”我冻住,“嘿嘿,忘、忘了……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没办法嘛!因为太累了,我只记得要泡澡,结果就在浴缸里睡着了……”

 

岩泉的声音骤然升高:“?浴缸里?!”

 

“嘿嘿,但是我没多久就饿醒了,麦麦也回家了,所以还是好好回被窝里睡了哦!”我拍拍胸脯,“放心好了,在达成目标前不会感冒的!”

 

“……我不会表扬你的。”

 

“啊!!”

 

“又怎么了?!”

 

“小岩……”我捂住肚子,里面繁衍出了一堆汤婆婆养的猪*,“我好饿——”

 

(汤婆婆:千与千寻里诱人吃贡品变猪的妖怪头头)

 

“……”

 

“呐,我今天休息日是不是不能按照食谱吃那么多啊?我要是能靠光合作用吸收能量就好——啊,挂了。”我看着通话记录上的时间傻笑了一会儿,丢掉手机狠下心锤了锤我不争气的腿:“好,去做饭吧!加油哦,你们已经是成熟的大腿了,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怎么屁股也这么疼啊——!”

 

我用婴儿初学走路的姿势磕磕绊绊地挪到了卫生间,感觉自己就是那用美妙声音换来鸡肋双腿的小美人鱼。正在卷头发的麦麦一副见鬼的模样给我让开了水池。我摆摆手,想坐在浴缸边,奈何稍微改动一丢丢的膝盖弯曲角度,我的腿就宛如年久失修的大桥,嘎吱嘎吱。“伦敦大桥倒下来,倒下来,倒下来……”我放弃了,保持腿部伸直吧,要么站着要么躺着。今天没课真是太好了。小岩不会是故意的吧?嘿嘿,真的好贴心啊……仙女教母!

 

“小终……无论是儿歌还是你的笑都好恶心,合在一起更恶心。”麦麦话音未落,宿舍那从未响过以至于我们都不知它是否存在的门铃响了,她带着一脸新鲜的好奇跑去开门了。我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瞬间忘了我的腿,把嘴里的牙膏吐了就往门口跑。

 

果然,石化的麦麦对面站着身穿晨练服满头大汗的岩泉一。

 

“小岩——”我赶紧把微社恐麦麦解救回来,对上岩泉一阵黑一阵红的精彩脸色补充,“前辈!嘿嘿,早啊。”

 

“早。”他大概跑完步没多久,声音还有点沙哑,低头看着地面:“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室友了?”

 

“嘛,没办法,毕竟小岩长得很可怕嘛。”我笑眯眯地侧身,刚想问他要不要进来,就被麦麦大力扯得后退两步,附在我耳边说没收拾不能进男人。我瞪大眼睛点点头,麦麦又告诉我嘴边的牙膏没洗干净,睡衣领扣子没扣,还没穿内衣和拖鞋。

 

“……”啊,好像知道小岩为什么脸红了。

 

“那个,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来给你送点——”

 

“对不起请在外面稍等一下!!!”我猛一鞠躬把门甩在了岩泉脸上,转身对麦麦无声大吼:“怎么办!?”

 

麦麦神色复杂:“你……干嘛鞠躬?”

 

“下、下意识*?”

 

(日文中下意识/不小心/习惯了读作つい和“终”的发音一样)

 

“终……你还是赶紧去洗脸换衣服吧。”她把我往卫生间推,“他没说他要来吗?”

 

“没有啊我根本不知道嘛!”我半路拐回房间拿手机,“啊。屏幕没熄、对话框,也没关。”我讪讪地说,“他的消息,自动已读了。”

 

“……”

 

“因为我经常忘回消息,所以……我们默认已读即……已知……”我越说越没底气,土下座:“真的对不起!谁知道他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啊——”

 

“你磨蹭了二十分钟啊!”

 

鸡飞狗跳了半晌,我套上运动内衣和运动服出门找岩泉,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地上的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我爱吃的牛油果鸡蛋贝果和一瓶粉色的饮料。“BCAA?”我莫名其妙地读着便签上的字母,“饮料的牌子吗。”

 

“麦麦——警报解除了哦——小岩走了——”

 

麦麦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大概从今天开始,他对你的印象会从'后辈'变成'妹妹'了,恭喜。”

 

“?”

 

*

直到现在,大三的情人节,我搬出了宿舍,转成了营养学专业,知道了BCAA之外还有几十种氨基酸,明白了自己对岩泉的心意,说服了心上人趁麦麦不在的时候留下和我一起吃饭,我都不懂从后辈到妹妹到底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在成为恋人之前一切都免谈。

 

大体上讲,岩泉不愧是定力大师,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反倒是我习惯了他那种令人安心坚若磐石的气场,在他周围越来越没有边界感了。非要描述的话,大概是无法意识到自家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或者一潭泉水有多高的存在感,除非被石头绊了一跤一头摔进了水里。可惜的是,以上场景放在我身上并不奇怪,我的确是一个会在自己家都日常磕门框踩空踹到桌子腿的人。日渐模糊的边界感对我造成的影响大约比被石头绊进水里还要严重一点,因为本来就容量堪忧装不下太多事的大脑,如今被营养学的各种专有名词以及在我本人这个案例上如何使用占据了之后,我甚至安于现状到快要忘记我喜欢岩泉一并且还没表白了。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我在自己哼着歌热身、乱甩最轻的壶铃时,因为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岩泉一的一个动作,心虚地把它扔在了我自己的脚上。

 

简直岂有此理,太可恶了!我泪眼汪汪地瘫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脚,把罪魁祸首5kg壶铃的所有祖宗都骂了一顿。

 

这场悲剧的起因还要从前一天开始。即便坚持健身一年,力量训练完的拉伸和按摩已经形成了习惯,我还是偶尔会想要犯懒,尤其是岩泉一在身边的时候。于是刚经历了两场期中、一场演讲、交上暑期交换生的所有申请材料、又一次被臀腿虐了一个小时的我趴在地上压腿时,大脑缺氧地抱住岩泉一的腿可怜巴巴地哭诉我的人生多么悲惨,新泡沫轴上的凸点都要欺负我,用了那么多次还会在大腿上硌出青紫色的痕迹,能不能换回原来规规矩矩的圆柱型。

 

“……是你自己说感觉原来的不够疼,好像没效果了才换的吧?”岩泉的声音和被我抱在怀里的小腿一样僵硬,“别闹了,这个的按摩效果确实好,再坚持20秒就换成臀大肌。”

 

“呜呜,小岩不是说过人手按摩的效果也很好嘛,那干脆小岩来帮我按摩就好了啊——”

 

“……”

 

“小岩在给排球队训练的时候肯定也帮他们按摩过吧!那手法一定不输按摩师,嘿嘿,一定很舒服——对吧?”我越说越来劲,压根没注意到被我打上按摩师标签的当事人已经很久没有出声或动作了,我疑惑地闭了嘴抬起头,被岩泉一瞪我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松开了他。被猛兽盯上的感觉让我身上的热汗转瞬成了冷汗,后知后觉我刚才的动作和话语有多蹬鼻子上脸。

 

我身子一软没撑住,从泡沫轴上滚了下来,慌忙爬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过脑子!!小岩前辈别生气……我随口说的,不是认真的,我可以自己来!”

 

沉默的时间越长,我心里越没底,想的也越多。“要被讨厌了”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这回是真的。被喜欢的人讨厌什么的……这辈子都不想体会啊!我一下子唤醒了最初发现自己喜欢上岩泉一的紧张感,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喂,你别哭啊!”我闻声抬眼,岩泉不知何时撑着膝盖半蹲在我面前,和我视线齐平,抬起手迟疑了一秒才摸上我的头。这不是果然被讨厌了吗!!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映出了岩泉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没生气,真的。就是想让你——额,注意一下,姑且我们还算是……男女授受不亲。按摩什么的……有点过于……”刺激了。

 

他的尾音我没听清:“……啊?”

 

“所以说,”岩泉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前两天刚剪得又短了一点的头发,“我也是男人啊。不能毫无防备对男人说这种——话。”

 

“哦。”我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说话没过脑子。”所以别讨厌我。

 

岩泉看上去更无奈了,连叹了几口气,才有气无力地点头:“我知道,别多想。”他顿了顿,“不,还是多想想吧。”

 

我不解地瞄了他一眼,低下头求摸摸,他极为敷衍地揉了两下。后面全程都是蹲着看我,好像要从根源杜绝我偷懒的可能,我的心都凉了。

 

于是我不负众望地多想了。小岩没有因为我开玩笑叫他健身教练或按摩师生气,但提醒我要注意和他保持距离,还不摸我的头了,也就是……他刚刚意识到我是个女的!

 

——这是我思考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我懂麦麦的意思了,我果真是依旧任重而道远。

 

可那现在又算什么啊!我盯着岩泉一直接上手脱鞋脱袜子检查我脚背的露出来的发旋,无能狂怒。我不能抱他的腿他可以摸我的脚……?不好,我开始强词夺理了,我甩了甩头,小岩是在帮我检查伤势!

 

“骨头没事,筋腱也没事,我去给你拿冰袋敷一下,今天就不练——这么疼吗?”他眼睛闪烁了一下,我隐约从里面看出了心疼,“我……背你出去?”

 

我把脚抽出来,轻轻戳了戳鼓起来发红的肿包,估计明天又要紫了。我忽然有点委屈,没来由想跟他对着干,即使我知道大概率不可能成功。“不要。今天反正是练上肢和腹,不需要用脚。”

 

“不行。”岩泉的语气也强硬起来,“无论哪块肌肉群都会牵动脚背,绝对不行。”

 

“躺着的就可以!”

 

岩泉紧紧盯了我半晌:“你确定?”见我点头,他站起身:“那来吧,我去拿瑜伽垫。”他说着转头就走。

 

我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角,不可置信:“真的吗?”

 

他垂眸看我,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的。”

 

“太好啦!”我立刻欢呼,刚才的不愉快眨眼间烟消云散了,“嘿嘿,小岩前辈真好!”

 

壶铃事件在我的半小时腰腹训练中揭过了,如果抛开我经常因意识过剩躲开岩泉一如往常扶过来保护我的手不谈,接下来我们之间的氛围还算正常——个鬼啊!用麦麦的话说,我们俩近两周的状态就像初中谈恋爱不敢拉手的小情侣,几乎一天不落地见面,见了面一厘米进展都没有,只顾着脸红和偷瞄了。

 

我挠头嘿嘿一笑:“真好,我们这么像情侣吗?”

 

“重点错了……你有工夫在这里害羞,不如现在就去告白。”麦麦冷酷地点了点我的额头,“你不是报了丹麦的暑校吗?你不在的那个月他被人抢走了也没关系吗?”

 

我想象了一下,一个烈焰红唇的高挑美女姐姐勾着小岩的下巴,把他的魂吸的一丝不剩。“坚决不可以!”我握拳窜起来,“我要誓死守护小岩的灵魂!”麦麦无语地看着我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最终我宣布:“要在去丹麦的飞机起飞前告白!”

 

“哈?”面瘫麦麦被我惊出了表情,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你有病啊。

 

话虽如此,我前脚刚发完誓,后脚誓言就被来势汹汹的期末淹没了。由于临大三才转的专业,无论是父亲还是姐姐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为了安抚他们我可以正常毕业,我必须每学期都比别人多上两节课,再加上健身训练,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在听说我是因为健康减肥而对营养学产生的兴趣之后,父亲更是把我那个口无遮拦的姐姐骂了好一顿。没错,我减肥的最初动机在外人看来也许很微不足道,仅仅是因为母亲去世后一直被我当母亲的姐姐,在我大二上半学期开学前说了一句:“你现在的体型不会被同学当成怀孕的吗?”

 

加州的气候永远温暖,尔湾的街道上大多是青春洋溢穿着热辣的年轻女孩,海滩边更是不乏各种泳衣派对,肉是想遮也遮不住的。所谓的一白遮百丑,在我身上却是放大的。正因我自知没有资格否认姐姐,才会格外在意那点刺扎进肉里般经久不散的隐隐作痛。所以哪怕大家都说90%的减肥最终都是越减越肥,我也狠狠逼了自己一把。

 

没有岩泉一的话,我或许真的在越减越肥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吧。去丹麦的前一天,我紧紧攥着手里的体检报告热泪盈眶。

 

体脂率一栏写着我一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22%。一年减掉将近10%的体脂,哪怕围度目标还没达到,但这就是小岩赠与我的独一无二的可持续发展的晚礼服。

 

第二天,我兴致勃勃穿着它跑去见了他,顺便信守承诺和岩泉一告了个白。

 

我可能是第一个拿着非产检的医院体检单告白的勇士。在岩泉一还在为我的坚持与成就真情实感地开心的时候,那句话就像我以往对岩泉说的每一句没过脑子的话一样,轻描淡写不加修饰地流了出来。我称之为情难自禁。岩泉一可能会叫它平地惊雷。我几乎目睹了他被炸得焦黑的全过程:攥着报告单的手猛然收紧,眼睛睁得老大,说到一半的话补完应该是“不要掉以轻心,维持才是最难的”。察觉到他嘴唇微动有即将回答的意思,我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抬起一只手大喊:“先别拒绝我!”

 

“……我——”

 

“也别答应我!”我严肃道,“请务必让我再好好感受一下我人生的第一次告白。”

 

感受一下加速的心跳、发烫的身体、颤抖的呼吸、宛若实质在体内乱窜的荷尔蒙,像发生在体内的战争,理智和本能的战争让防御堤坝轰然倒塌,所有压抑不住的情感都会倾泻而出。起初只是一道小小的、始于森林源头的瀑布,穿过树木岩石间、汇聚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流,辗转又回到了最初之地。心脏是血液的起点和终点,也是恋爱的起点和终点。和我认识到我喜欢岩泉一时不太一样,原来表达自己的心意竟然这么——上瘾!

 

我捂着心口原地转圈:“原来这就是战争的感觉吗!”

 

“……喂。”

 

“啊!”我定在原地,机械性地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我忘记旁边还有人了……”

 

“……这是怎么忘的啊。”

 

“诶嘿,因为经常无实物排练,啊,梦里的话就能进行有实物排练了呢!”

 

“那还真是厉害了。”

 

“谢谢夸奖……等、不对!”我直起身,“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终于意识到了啊,我的答——”

 

“啊!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去哥本哈根!”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抱歉小岩,我现在得回家拿行李去机场了,昨天就把行李收拾完真是太好了……啊,那个,小岩的回答,等不是拒绝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了!拜——呜哇啊啊!怎么了?”

 

我震惊地望向被抓住的手腕,啊,什么时候我的手腕已经这么细了,尤其在小岩的手掌的对比下减脂成果更明显了!不愧是我!看来距离真正的魔鬼身材也不是很远了!

 

“森元终美,别走神了,你走反了。”岩泉听上去格外疲惫,“我送你去机场吧。”

 

“嗯?可以吗?太好啦!那我跟埃里克说一下又多了一个人可以平摊uber钱了嘿嘿。”

 

“等一下,埃里克是谁?”

 

“一起去哥本哈根的同学。怎么了吗?”我歪了歪头,感受到被抓住的手腕蓦地一紧,把手机递了过去,“小岩不高兴的话就你帮我联系他吧,请相信我对你一心一意,在国外的一个月也不会改变,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想你的,所以我会好好保护你的魂魄!”

 

“……最后一句是什么啊。”岩泉拉着我往回走,“你确定现在不要答案吗?”

 

“嗯?什么答案?”

 

“虽然你经常犯傻,但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在装傻。”岩泉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告白,想听吗?”

 

我愣愣地盯进他的眼睛,仿佛真的透过清澈的泉水看见了深处暗色的岩石,和大海那种会令人窒息的深邃感完全不同,似乎给夏日尔湾的暑气带来了几滴清凉的水珠,却降不下我脸上的灼热。“不……”我喃喃道,死死压制住说“想听一万次”的欲望,眼睛一闭心一横:“不想!等我,等我完成了那张计划表,胸围——额、腰围还差三厘米,大腿围也——”

 

“好了不用说了。”岩泉无奈一笑,“那我等你准备好。”

 

我眼睛一亮,疯狂点头:“嗯嗯!小岩你听我说啊,腰围和腿围这几厘米好难减哦,我的鞋号都小了一号它们还没到达终点——绝对就是龟兔赛跑里的兔子那样,一开始跑的飞快,最后还是乌龟赢了!”

 

在我的喋喋不休中路途总是显得格外短,等我坐上飞往哥本哈根的飞机,盯着机窗外大片大片被夕阳染红的云,才有了整整一个月都见不到岩泉的惆怅感。没两秒,我又笑开了:不过离开前小岩说的话就是定心丸吧定心丸!让我好好享受暧昧期的意思——开玩笑的,让我能以最好的姿态迎接爱情!小岩果然就是仙女教母嘛!我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颊,当场向空姐要了一杯矿泉水:在哥本哈根也要保持减脂期的生活习惯,绝不半途而废,胜利和小岩就在终点等我!

 

 

~岩泉一の場合~

 

“我不后悔。”

“小岩,憋是会憋出毛病的!”

“……混球川,你脑子里除了大便真的什么都没有。”

“哇,小岩,好过分!恼羞成怒!”

 

挂断电话,我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虽然及川说的话和态度一如既往的令人火大,但我不得不承认,把火发到及川身上也是某种意味的另辟蹊径,毕竟忍,我确实快要忍不住了。可是即使森元平时再大大咧咧呆头呆脑,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她固执得恨不得要当地球终结者。

 

我至今仍记得去年4、5月份她非要转专业的那段时间。我们刚认识不久,我帮她的动机其实大部分在于运动训练师的练手。因为球队里没有女性,所以想要尝试一下。在为她制定具体计划之前,口头上的建议我实际上并不抱希望她会好好遵守,然而出乎意料,我从她的气色和体能能明显感受出来,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很认真地执行了,根本不需要人监督。就连一边和家人每天据理力争地吵架,一边复习原专业三门课的期末考试做两门课的期末课题,一边研究如何安排必修课才能在两年内拿下新专业毕业证,都能坚持每周五次健身房和三次晨练。哪怕最后她的绩点相比第一学年有点下滑,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至少我站在她的位置,永远不可能做的比她好,甚至都不一定做的和她一样好。她的能量似乎真的是无底洞,里面却不是一片漆黑,而会散发出诱人的光,如名字那样,她整个人都在诠释何为“有终之美”。

 

面对这样的森元,在她没准备好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前,我愿意尊重她的想法。

 

虽然对我来说,明知道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还要束手束脚不能逾矩的日子实在越来越煎熬了,她才离开三天……我望着没了她显得空旷不少的健身房,长呼一口气,收回思绪开始了最后一组卧推。

 

放在地上的手机忽然亮了,我一边喝水一边点开森元发来的新消息:时差……倒不过来……

 

对了,现在的丹麦应该还是凌晨。

 

我简直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在床上滚来滚去,眯着眼嘟起嘴的表情和嗲声嗲气的语调,顿时觉得应该再加一组大重量才可以。她本人大概是没自觉的,但微微下垂的眼尾加上稍稍拖长的语尾,和我爷爷家的那条柴犬哼哼唧唧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行,把她比喻成小狗也太不像话了,而且非要说,她的杀伤力可是撒娇小狗几万倍。

 

出于对我没来由的信任,她从我们认识后没多久就逐渐展现出了她对肢体接触的喜爱。仔细想想,大约就是从食堂里她把头伸过来求摸摸开始的,信任到转手就把身体所有围度的数据发了过来。我知道她肯定没想那么多,因此我才会对自己自动将数字转化为画面的大脑感到惭愧,我再不想辜负她的信任,都会在她的触碰下难以克制某些不可描述的念头。关键是她对接触面积的微妙把握(大部分都是指尖),配上她一脸无邪气的笑容,总是能让我把到嘴边的教育默默咽回去,并暗暗唾弃自己不分场合的精虫上脑。唯一的一次例外越界是她累惨了,在熟悉的环境下崩断了最后一根弦抱住了我的小腿——停,再想今晚可以住健身房练通宵了。

 

难道是我混蛋和垃圾说得多了,自己也变成混蛋和垃圾了吗?

 

不,总觉得在森元表里如一毫无心机的笑容面前,全世界都是垃圾。我找不出什么优美的词来形容,但是看过她笑容的人绝对可以忘记某些时刻的烦恼——尽管偶尔这些烦恼的源头也是她本人。

 

我其实见过她的很多种笑容。在意识到我对她多少怀着些不纯洁的心思后,我偶尔会去接她一起吃饭,从自习室或会议室的玻璃外看见她和同学交流讨论时的笑容和我日常见到的感觉并不一样。她笑起来还是有酒窝,眼睛还是会弯成一道月牙,但我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怔怔地盯着她的侧颜,明明带她举铁时更近的距离看过很多次很久,依旧有种陌生感,勾着我更加目不转睛。直到她发现站在外面的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资料,一边鞠躬道歉一边毛手毛脚地捡东西,起来时还咚地磕上了桌子底,生理性的眼泪都洇红了眼角,却依然冲着我傻笑,我才知道缺少的那一点点是名为放松的情绪。明明她的存在和笑容能使任何人放松,对她自己却没有作用。我那时的心情很矛盾,既为她在我身边感到放松而开心,又为她在我身边过于放松而心急。我心知我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正直可靠,也许根本配不上她全然的信任。

 

和喜欢。

 

在我面前的森元,心思其实很好猜,或者说根本不用猜,她从来没有费力掩藏过她对我与日俱增的好感和依赖。不是我自恋(及川曾嘲笑我:就是),但她看我的眼神的的确确是独一无二的。我承认这样昭然若揭的区别对待令人享受,也默许了她在我身边故意耍的小脾气和小手段。比如没话找话说想吃垃圾食品,结果在赛季前我忙的没时间管她的时候,她路过快餐店或蛋糕店看都不看一眼,冰箱里连水果都以低糖的莓类为主;比如力量训练的组和组之间休息时讨价还价想要少做几次,结果我有事出去接了半小时的电话,回来看她自己在一边计时一边乖乖升重量,地上的汗水都积了一小滩;比如分明是她求着我在有氧日也要一起去健身房,结果她从练舞室出来看见我比谁都惊讶,非要说这就叫缘分。森元撒娇估计不是真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而是单纯想让我多说两句话。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如果她是故意惹我,想看我黑脸的话貌似说不过去,我可没忘记她跟室友吐槽我长相凶。不,等等,她好像真的说过喜欢我敲她脑袋,还说过挺喜欢疼痛刺激……莫非真的有点M——停,我到底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啊!真是的!都赖及川那个混蛋天天把乱七八糟的事挂嘴边,给我灌输无用的知识和经验……我去洗手间用冰水洗了把脸。

 

总之,下周及川休假来美国找我玩,森元刚好不在真的太好了。绝对不能让及川跟森元乱说话,她耳尖地学到“小岩”这个称呼已经够过分了,要是及川再唤醒一点森元的调皮因子,我会为我灰暗又明亮、痛并快乐着的未来哀悼的。

 

然而这个世界显然还是更加眷顾及川彻的。


*

“小~岩~~想我了吗——呜哇,小岩,你那是什么可怕的表情!看到及川大人不高兴吗?!都五年没见了耶!”

 

我越发无语地看着纵向不明显但横向发展到将近两倍的大膀子运动员矫揉造作地向我奔来,一阵恶寒。原来同样的称呼同是撒娇,不同的人带来的感受能如此天差地别。“五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欠揍啊混蛋川。”

 

“过分!及川大人要哭了哦~”及川彻大笑着搂了一把我的肩膀,“哈哈,小岩一点都没变呢,我还以为会被牛若那个混蛋传染得更讨厌一点~”

 

“……”我没忍住大力拍了一下及川的背,及川一副内伤的样子假惺惺地咳了两声。“我只见过牛岛两次。”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要说影响的话应该是某位小女生影响更大吧~岩——先生*!”

 

(*iwa……桑 的那个叫法,我个人很反感用非意译的方式音译称呼,于是只能做到这样了。就当是我的强迫症吧w)

 

我再次庆幸森元不在,拉过及川的箱子率先往外走。及川挂在我身上,一会儿说好可惜啊好想见一见哪种女生会喜欢上小岩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一会儿说好担心小岩被森林里蹦出来的坏女人勾了魂都不要及川大人了,一会儿又开始问PB的训练项目都有什么能不能顺便围观,还要求我干脆给他也制定一份训练计划,来检验我的学习成果和真正的专业训练师有多少差距。我听着有些想笑又莫名的安心,果然,及川还是那个及川,对任何事的兴趣都赶不上对排球的万分之一。

 

当晚,我踏着最后几分钟的黄昏带他去了海边的酒吧,有几群留校的学生在游泳,及川深吸一口气,说感觉跟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沙滩也没什么区别嘛,我毫不留情地吐槽他除了排球之外哪还能注意得到所谓的区别。

 

及川眉毛一横:“最大的区别当然是这里有小岩嘛~”

 

我给了他一拳:“揍你了啊!”

 

“已经揍了!”及川捂着脑袋控诉,“你这么暴力小终美迟早被你吓跑!”

 

我笑出了声,在及川一脸“小岩脑子坏掉了”的凝视下,缓缓开口:“她要是能被我吓跑早就被吓跑了。”

 

“噫——”及川搓着胳膊远离了一点,“小岩的这个表情好恶心,太恶心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沙子全都是!”

 

“混球川,找揍就直说,我不会顾及你是现役运动员的。”

 

“多少顾及一点啊!”及川嚷嚷,“及川大人的身体可是很宝贵的呢!”

 

我没否认,顺着他的话从阿根廷国家队和圣胡安俱乐部,聊到了日向他们在国内俱乐部的比赛,还有来年的奥运会他能不能当上首发二传……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及川脚下的空瓶子已经堆了不少。及川喝的很慢很少,哪怕在休假期也不敢超过平时定的酒精摄入量,所以那一堆空瓶子几乎都是拜我所赐——我竟然连这个结论都要在脑子里滚好几圈才能得出来,绝对是开始醉了。

 

“小岩~继续喝嘛~多喝一点没准就能借着酒劲打电话告白了哦~”

 

及川在我耳边恶魔低语,我一把推开了他的头,顺手胡噜了两下,砸砸嘴想这个手感不如森元的好,她的发丝又细又软,刚睡醒起来的时候蓬松地乱翘,和及川这家伙不用涂发酵也能翘起来的硬毛完全不同,连她运动完后汗湿的头发摸起来都很舒服。啊,完了,好像想她的次数有点多,有点热。还是继续喝酒吧,难得及川这家伙在,能放纵一下也不错。

 

然后,第二天我头痛欲裂地醒来,就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和森元长达十分钟的语音记录。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记忆断断续续的不肯回笼。

 

“及——川——你这家伙——”我顾不上头晕脑胀,抓着手机冲出卧室对正在哼歌煎鸡蛋的及川实行了武力肃清行为。

 

“好疼啊小岩!”及川挤出两滴眼泪泫然欲泣,看见我的手机,勾起唇得逞地笑,我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记手刀。“小岩!岩先生!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吗?”我蹭了蹭手心上的汗。

 

“哎呀,原来小岩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呢~”

 

“哈?”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电话是我打的!”

 

“哈?!”

 

“听我说完啊小岩!呜哇,不要再打了,二传手最珍贵的大脑要是被砸坏了怎么办啊!”及川一边躲一边说,“我录音了录音了!小岩可以自己听!”

 

“……你还录音了?!垃圾川!”

 

“我就是因为预见到了现在的情况才会想保命的手段啊!”

 

“可一般人最开始也不会打电话的啊,你这个呆子!”

 

“所以,你到底听不听?”及川晃了晃手机,看的我想把他那张完美的笑脸扯裂。

 

理智和情感都告诉我我应该听,唯一站在对立面的是会让及川尾巴翘上天。看他那副得瑟样,我的手痒痒,觉得我应该可以再挣扎一下,努力自己回想。可是我连及川什么时候拿到我的手机的都不知道,是我去厕所的时候?还是我跟酒保聊天的时候?不对,最初我干嘛要拿手机来着?我低下头,看了一眼随着我刷脸亮起的手机,哦,为了炫耀手机屏保。我捂住脸,默默吐出一句:操。

 

“小岩骂人的词竟然多了一个!”及川鬼叫道,“你要是不听的话就去洗漱一下啊,及川大人难得亲手做了早餐~小岩还真是有福气呀~”

 

“我听。”我伸出手。

 

“哼哼,已经晚了,及川大人改变主意——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给你给你都给你!”及川在我的制裁下做了个鬼脸,我放过了他,拿着他的手机去了卫生间,决定用洗漱转移注意力,根本没注意背后及川意味深长的目光。

 

*

“嗯……嗯?小岩……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我手一抖把手机扔进了空水池,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震动牙刷的嗡嗡声也盖不住回荡在耳边柔软的低喃,酒精的后劲仿佛一下子又冲上了头顶,我扶着水池边踉跄着坐在浴缸边缘,以无比别扭的姿势弓着腰。幸亏,我在卫生间。我不敢想象在及川面前出丑的话他会嘲笑我多久。

 

电话里的录音还在继续,变成公放了,酒吧里的杂音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其中最浪的声音说:“喂喂?是小终美嘛?”

 

我后知后觉刚才森元的话被我之外的人抢先听过,还是那个混蛋川。嗯,刚才揍的还是太轻。我气得牙痒痒。

 

“嗯……五分钟,就五分钟,嘿嘿,小岩……”

 

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寄希望于森元赶紧清醒过来意识到电话另一端根本不是我。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录音里传来叮铃桄榔的声响,夹杂着女孩小声的哀嚎,我无奈地思索她又磕到了哪儿。

 

“呜呜,头好痛,小岩——不对!你是谁?!你把小岩怎么了!”

 

“哈哈,小终美还真是有趣呢~”

 

“别叫我小终美,我跟你很熟吗?你拿着岩泉一的手机干什么?他人呢?”

 

“哇,好凶,小岩就在我旁边嘛。”

 

“在你旁边?等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嗯哼,我就是小岩的好兄弟好搭档及川大人~小终美有任何想知道的有关小岩的事我都知道哦~比如他以前的糗事啊把柄啊恋爱史啊……”

 

好你个垃圾川,不负盛名。

 

“哦,可是我想知道我干嘛要问你啊?我可以问他的。还有请不要叫我小终美了,及川先生。你为什么要用他要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及川应该是被噎得不轻,沉默了良久,突然换回了正经的语气:“因为小岩喝醉了说很想你,他自己又不好意思给你打,我就帮他一个忙,让他听听你的声音。”

 

“真的吗!”森元的声音亮了一点,“等等,小岩喝醉了?!我现在就过去……我在丹麦。对不起,我两周后就过去接他。”

 

“噗,你就没有别的想跟小岩说的嘛?”

 

喂喂垃圾川你的算盘打的也太响了!

 

“有好多好多好多——但是他喝醉了能听到吗?听到了能记住吗?记住了能知道是我吗?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说啊?”

 

我把头埋得更深了,心跳声好吵。我一直都知道森元的天然呆不意味着蠢,甚至能从平时的脱线看出她的思维转的很快,只是一般情况懒得发动而已,没想到如临大敌开启戒备模式的小姑娘战斗力如此强悍,对上那个及川彻竟然稳稳占了上风。

 

录音又安静了一阵,及川才开口:“小岩,是小——森元哦。”

 

来了。我坐直了一点,紧张地攥紧拳头。

 

“森……元……”我的声音怎么听着像老头啊!

 

“小岩前辈!你没事吧?”

 

我有事。我心里默默流泪,及川来之前最坏的进展应验了,我想回到昨天把那个觉得在幼驯染面前喝醉很安全的自己胖揍一顿。

 

“终美……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意料之外的很有逻辑,没干什么蠢事,我稍稍放心。

 

“啊、诶?嗯?我、没有、吵醒也不是你吵的,我正好起来运动一下……”她惊慌失措的声音软了下去:“小岩前辈为什么喝酒?不开心吗?”

 

“你呢?你开心吗?”我听到醉酒的自己问。虽然看似还能正常交流,但总觉得到处都是违和感,也难怪我根本记不得。

 

“开心呀!丹麦不愧是童话王国,校园里都超级梦幻,我不喜欢拍照也会不由自主想要进入画面呢。要是小岩也能来看看就好啦!”

 

“……也想。”

 

“什么?”

 

“我也想。”我听的脑袋要爆炸了,对着手机里的自己无声怒吼你快住嘴。“我也想你。”

 

森元一定是被我吓到了,沉默了好久,我听着酒吧里的音乐缅怀自己在森元面前树立的大好形象,全被及川给破坏了……

 

“明天的机票现在好便宜啊!小岩要不要明天过来?不对,你喝醉了现在没法答应我……那你明天醒来给我打电话吧?后天的机票也在打折诶,是临时退票的人很多吗……啊,不过这个是洛杉矶起飞的,你过去要一个小时……等等,签证要怎么办,一周都不一定能办好吧……呜,小岩你怎么还不清醒啊我们明天——”

 

我猛地关上录音文件,冲出卫生间把手里的毛巾甩到正在吃饭的及川的后脑勺上,换来了一句:“呜哇小岩!太过分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你都不谢谢及川大人!”

 

我没理会,打开电脑查了一下最近的日程表。还好,国际联赛刚结束,空井教练下周也开始休假了,之前跟教练去欧洲出差的申根签也还剩最后几天,我临时决定去丹麦的话……老天都在帮我。“哦,谢了。”

 

“好敷衍!!”及川不爽道,“没想到小岩是会让女孩子主动的类型!闷骚!”

 

“啊?”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及川缩了缩脖子嘴硬道他又没说错,小终美这么积极主动肯定都是小岩的错。“混蛋川,她说了不要叫她小终美。”

 

“小岩莫非是吃醋了嘛~好疼!我不叫了!她求我我都不叫了还不行吗!欲求不满的男人真可怕……”

 

及川其实说的没错,在行动力方面我确实不如森元。距离是她先拉近的,聊私人的话题是她先开始的,单独出去玩是她先约我的,唯独动心应该是我先动的。具体的时间点已经记不清了,但无论她在哪里,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其实健身房里几乎没有身材走样的人,那些人要么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不愿在公共场合运动,要么是真的无法坚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森元是唯一我亲眼见证脱胎换骨的一个,或许她最初因为身材自卑过,可将口号付诸行动的魄力又令她无比自信,喜欢上她好像是理所应当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那些只关注外表的白痴如今也会将她放在眼里了吧。


所以我总认为她还小,她对我的那点喜爱和依赖或许在未来能够被轻易取代。我迟迟不肯率先捅破窗户纸自以为是为她好,自以为是给她留了更多的选择权。她在我面前的乖巧顺从也很大程度上助长了我的气焰,默默把她归为“到底还是需要照顾”的对象。及川在电话里第一次听到我的理论时就教训过我,仗着隔着电话打不到他,说我这是当妈当习惯了,人家还不一定认我这个妈。我气得恨不得把手机捏碎,及川又说家长才是永远在背后看着她向前走的,喜欢就要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别想东想西,直接上。我当时说他才是小孩子心性,一点不懂得负责。他反问我莫不是现在就想到了结婚那一步,我无言以对。确实,在我的认知中,恋爱就是要以结婚为前提才能开启的。及川吐槽我的思想是昭和时代的老古董,怎么还没在美国学到点开放自由,我嘴上反驳他就是混球而已,心里却清楚及川点的都是我的死穴。我不认为我的思想是错的,但及川的观点也未必全是错的。


我跟自己较劲的同时,最终连告白都是森元主动的,这次异国之后的联系也……

 

“不是吧,人家都叫你打电话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及川不可思议地质问;“我先说明啊,我后天就去旧金山了,别拿我当借口。”

 

“……”

 

“我说小岩你把恋爱想的也太沉重了!啊,不好,我又想起来你高中拒绝女孩子竟然说'我们都没说过话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喜欢我'!啊,头疼,小岩也太扶不上墙了!”及川抓住我的肩膀,“听好了!恋爱就是——”

 

“——不讲理!”森元重复了一遍,“没有理由的开心!看见小岩就开心,能说话更开心,能抱抱就更开心了!当然,结、结婚也会很开心的。”

 

我一整天脑子里都回响着森元的话。先不提她怎么读出来我在纠结结婚的,我问她如果有一天不开心了怎么办,她说那就一起努力变开心啊,谁能保证生活一定能天天开心呀。她还补充了一句:“小岩前辈想要天天开心吗?好可爱,嘿嘿,更喜欢——咚!好、疼!!额,我说到哪了?刚才被水管绊了一下撞电线杆上了嘿嘿……”我无奈又释然地笑了,被她说可爱倒是很新奇又有点高兴。

 

临行前的晚上,我最后检查了一遍重要的物品,尤其礼物要放在最好拿的地方。说实话真的要感谢及川,经过他的点拨,我才知道原来从很早开始,我就不需要怀疑森元对我的依赖究竟是出于信任还是喜欢了。

 

昨天,及川就斜靠在我卧室门边不知道在给谁摆pose,虎视眈眈地监督我拆开今年生日她送我的香水,苦口婆心地劝我不仅要喷上,还要装分装瓶随身带走。


及川刚发现这瓶香水时大惊小怪:“小岩居然有这么好的审美!”在我告诉他那是森元送的生日礼物后他也很意外:“我就说,不像小岩会买的东西。这可是Le Labo的another 13耶!小森元品味真好啊~”他顿了顿,忽然复读了一遍香水名,问我想到了什么。我迷茫片刻,及川恨铁不成钢:“不解风情!这是她自己名字的谐音*,把自己送给你了!结果你倒好,毫无浪漫细胞,连包装都不拆!不舍得用吗?!”我回他一句“就是不舍得,你管我呢”就把香水从及川的魔爪里抢了回来。


(*终美ついみ谐音数字213=another13)


香水的味道确实很棒,完全不同于我对香水“闻多了会头晕”的刻板印象,自然的能令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温暖亲切。尤其在知道了深意后,总感觉这就是森元的味道,舒服自在余香绕怀——就算是及川的过度解读我也认了。比起我去年生日送给她的亚马逊和网飞代金券……“太逊了小岩!现在就去给她买礼物!”我忐忑地看了一眼我在及川的怂恿下买的一点也不“小岩”的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但我在橱窗里看到它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她。想看她穿上。想为她穿上。

 

我闭上眼,沉浸在淡淡的香气中想,也许及川说的那句话也是对的。

 

“小森元和小岩一样,某些方面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爆棚呢~”

 

但我们似乎都甘之如饴。

 

*

丹麦和森元描述的一样,是一个很梦幻的童话国度。只不过我说的不是景色,而是人。森元终美这次绝对是故意的,只是这种只对我流露的小心机让她更可爱了——她穿着我从没见她穿过的蓝色纱质收腰连衣裙,在机场出口向我招手小跑着奔来,并且、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

 

我下意识张开双臂,轻轻带了一下她的腰,稳稳帮她刹住了车。她傻笑了一下撤开一步,又慢半拍地凑回我身边吸了吸鼻子,微弱的呼吸喷在我侧颈,恍惚间我甚至分不清这个香味究竟是谁身上的。

 

“你用了!果然很适合!”她原地转了一圈,问我新裙子好看不好看。“我没想到我能买到正常号码的裙子了!”她兴奋地分享道,“以前都要XL才可以,到了尔湾又没怎么逛过街,时隔两年果然有更大的惊喜!”

 

她凝望我的眼睛亮晶晶的,除了洒满星光这种俗气的说法我也想不到其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她配合地蹭了两下,蹭得我心跟着手心一起痒痒。

 

“好看,很好看。我也给你带了礼物。”我说着干脆牵起她的手,没遭到反抗时心跳又漏了一拍,交握的手掌起了一层薄汗。

 

“啊!那个袋子是礼物!什么礼物?”森元拉着我的手晃了晃,伸长脖子去看我手里的礼品袋,毫不掩饰的期待,“我猜猜?有提示吗?”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跟你身上的裙子很搭。”

 

她冒出一个问号:“项链?耳坠?发夹?需要用这么大的袋子吗?”我一一摇头,她嘟起嘴凑到我眼前:“再给我一个提示!”

 

“没了。”我故意板起脸,“除非……”我停顿一下,她迫不及待地点头催促,“除非你有女朋友的特权。”

 

“……诶?!”

 

“森元?小心一点啊!”我阻止完她左脚绊右脚,叹了口气。

 

“你以为、是谁的问题啊!”她叫了一嗓子,转头扑进了我怀里,死活不肯抬头。这回轮到我手足无措了。“我的计划,被小岩打破了,你要负责。”

 

“……嗯。”我回抱住了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概说出口会惹她生气的想法:现在这个身材,真的刚刚好,不想让任何人再注意到她的美好。

 

“那我准备好听你的回答和告白了!”我张开嘴,她又抢了一句:“还有礼物!”

 

于是,我在童话王国为我的公主殿下穿上了水晶鞋。


刚刚好。


~終わり~

 

(彩蛋是小岩视角的情人节)

 

 

~空色の場合~

 

减肥写得很细是因为参考的我自己,可惜我没有遇到小岩所以我的身体被我搞崩了qwq

 

“我”的名字依旧是隐晦的对仗:岩间的泉水、森林的源头和初始、终结。跟友人讨论的时候她说岩泉应该和木下或者森相关的姓很配,然后我决定让名字也对上了(一些强迫症)「一」其实也是有始有终的意思,终美取自四字熟语「有终之美」,两人的cp名大概是「始终如一」!

 

“我”设定是天然呆又有点白切黑(别称大智若愚),一旦放下戒备划进自己的地盘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但过于话痨以至于要使用本人的视角写到结尾可能要飙字数,于是我当机立断换成了iwa酱,一款我的救世主(跪下)


我对写iwa酱其实没啥自信,他好像又可以挑起大梁存在本身就能安抚队友,又可以带着大半所学校进行掰手腕大赛,大概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吧,所以把他的内心活动写的也很丰富,一直都在正直和不正直的边缘反复横跳,但总感觉有点ooc,没办法因为女主撩完就跑,iwa酱就被逼成恋爱脑了(土下座)

虽然iwa酱视角初心是节约字数,结果他的附赠品及川比“我”还要话痨,友人说简直是扑面而来的烦人hhh及川理论上是有cp的(就在旧金山)但估计要好后面才会开始动笔。下一篇已经想好写谁了(

 

最后我发现我写的故事全都发生在海外,再一想是我挑的人和相遇时间点的锅(。)人老了写不动高中生的青涩恋爱了,希望大家不会审美疲劳(躺平

 

一个不重要的设定:麦麦和《三分钟热度》中白羽的美国友人是同一位,从尔湾的大学毕业后去新的学校读研认识的白羽。国籍是种花,会日语,平时交流用英语,三次元面瘫社恐但二次元狂放社牛(。)


感谢阅读,惯例求互动,我们下个男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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