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未青

·西幻pa/电影《他是龙》AU/童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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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距离婚礼还有一周。

 

根据习俗，在这个巴托奇亚全年最冷的季节，屠龙勇士的唯一后代将在冰雪之中迎娶他的伴侣，坦桑国王的大儿子，全国唯一的王子。

 

伊路米·坦桑。不对，不能这样叫他，要叫他伊路米，不然王子殿下会生气。

 

全国的人都知道这位大王子脾气古怪，不愿别人提起他的身份，也不让人称呼他的姓氏。他少言寡语，没什么人听过他的声音，也没有人见过他除了“冷漠平淡”之外的其他表情，就像他们城堡正前方的湖面一样，雪花飘落在上面也立刻被融化，从不曾结冰，却也不曾泛起过水浪。有人试探过那湖水的温度，刺骨的冰凉，比雪更容易让人颤栗。

 

伊路米确实有着让所有人都敬畏的能力。据说他在两年前讨伐枯枯戮山的行动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也是从那时开始被传为和屠龙勇士的后代卢格尔公爵最相配的联姻人选。

 

坦桑国王没有女儿，但百年前龙的阴影依旧未能完全消散，为了避免那层巨大的黑影再次遮挡住仅有的光明，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好在卢格尔公爵似乎不介意他妻子的性别，甚至可以说非常满意。

 

没人问过伊路米的意思。因为他本人在生活中就只像一个人偶，听话的瓷娃娃，他会听从母亲的意思留着快及脚跟的长发，也肯定会顺从家族的安排嫁给屠龙勇士的后代，即使现在那位后代连龙的样子都没见过，并且在战场上还不敌伊路米。

 

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2】

 

如果能够让伊路米自己选择，他会直接到卢格尔公爵府门口，敲一下门，然后礼貌的说，“你好，我是你的未婚妻。今天我们结婚了，请问我可以住进去吗？”

 

而现在，过分繁重的服饰被强加在伊路米身上，勒的他窒息。白色王冠上坠下来的银饰在他走路时都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视线中的一角被一团白色迷雾阻隔，想要摇晃下去却被重的要死的头饰止住了动作，结果发现那团白雾是在眼前晃悠的珠子。背后连着长裙的一层白纱一直拖到地上，伊路米完全迈不出以往那样轻快有效的步伐。

 

他只想快点躺在那张该死的木船上，被推进湖中央，远离人群，远离人群中叮当作响的幸运铃，远离嗡鸣的号角和播撒的祝福——伊路米不需要这些愚蠢的仪式，更不需要微微张嘴就能被灌满的野果，啊不对，幸运果。

 

等伊路米终于如愿以偿的躺进只容一人的小船时，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碍事的长裙和披风悄悄解下。对，他趁别人不注意在里面穿了一条白色的裤子，毕竟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真正的穿女装还是不可能的事。

 

蜡烛在船的四角被点燃，伊路米直直的盯着正上方，两侧送行的人们的挂着喜悦的微笑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这位王子的尊容，伊路米却在想他晚上应该做什么，或许应该大坑一顿，吃饱了再进行他的计划。

 

被关在这个灰色为主基调的城市这么久，伊路米已经迫不及待了，仿佛时隔多年，被冰封的心脏找回了跳动的本能，温暖顺着它的动作填充到四肢，就连黑色的眼睛也被染上了属于血的红色，可能是因为烛火吧。

 

“带她去，带她去，飞来吧，降临吧……”

 

歌声从公爵的侍卫那里传出，伊路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糟糕，没有人告诉过他现在还要唱龙之歌，这群人会为他们的无知付出代价的。

 

果然，在船头的绳子另一端被卢格尔从湖水中拎出，伊路米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他被对方的力道扯到湖中央的时候，第一根蜡烛随风熄灭。原本就灰暗的天空彻底的变成了黑色，连雪花都瑟瑟发抖的在压抑中旋转着，透过冰凌能看到被放大的黑影，横在空中的翅膀比他们的城堡还要宽，一个舞动就能扫落所有的壁垒。

 

哎，好麻烦。伊路米平静的看着巨龙的利爪裹在他的腰间把他提起，这下比光穿着这些衣服还要觉得难以呼吸了。

 

这只龙也该剪一剪它的指甲，隔着厚厚的嫁服都能感受到戳在身上的痛感。

 

【3】

 

伊路米在雨幕中发现这条龙似乎既不是黑色的，也不是银白色的（这是最常见的两种龙的类型），反而在闪电劈下时反着红光。

 

罕见的龙种。从体型初步判断，这龙和在龙类中应该和自己在人类中的年龄差不多，身上能明显看出新长的鳞片，比其他的颜色稍淡，也更加鲜艳，看起来是一头及其顽劣的龙，估计以同类间的肆虐为乐。

 

这样正好，伊路米可以毫无愧疚的继续他才刚改进过的计划。

 

伊路米被毫不留情的丢进一个山洞，像对待垃圾一样，他落在了山一样的战利品顶峰，金光闪闪的看着伊路米晃眼，并默默在心底记下了红龙的一笔新账，硌得屁股疼。

 

巨龙在洞口张开大嘴，伊路米适时捂住了耳朵，果然龙冲着他大吼了一声，似乎是在愤怒伊路米脱离了它的控制，并且狭小的洞口阻碍了他庞大的头颅，龙别想把它的牙齿伸进来。

 

巨龙还在持续咆哮着，灼热的鼻息在洞口徘徊，拱来拱去的想寻个入口，伊路米捂得再死也被震的脑仁疼，明明是龙自愿把他扔下来的，怎么现在倒像是自己强迫它了一样？不过他要感谢这头蠢龙，烧干了他的衣服，终于不用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难受了。

 

嗯，稍微减一点账。

 

龙似乎终于放弃了把伊路米当口粮的想法，给他留了一小片铺满乌云的天空，和宁静的、却伴随着耳鸣的环境。伊路米四周看看，除了龙类特有的金银财宝外，只剩下布满苔藓的石壁。目测从伊路米所在的洞底到地面，可能超过五英尺，想要上去还有点麻烦。

 

但怎么可能难得住伊路米，他的体能在巴托奇亚都能排第一。先把金山移到洞口的正下方踩在上面，研究了一下可能的落脚点，就直接一跃而起，轻盈的左右点在凸起的石块上，突然打滑的时候用手支撑一瞬，直接扒住了洞口的地面，惊讶的发现还是有些硌手的石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红龙的审美真够差的，光秃秃的不毛之地也能住的习惯。伊路米拍掉手上的灰，发现自己一身白色的嫁衣已经成了灰扑扑的破烂，直接脱掉上半身被撕扯开来的衣服，留了一条半长的短裤。

 

清爽多了。伊路米又看到了身上被龙爪留下的划痕，伸出手指在伤口上沾了点血，尝了尝味道。多年的禁闭生活果然让他的血也没了什么好滋味，伊路米嫌弃的甩甩手。

 

“哎呀，新娘竟然是个雄性，真是没想到呢。让人惊喜呀。”

 

同类的声音让伊路米竖起耳朵，转身的瞬间一脚就踹了上去，这个人竟然不着寸缕的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不说，肯定没安好心。对方敏捷的躲闪动作倒让伊路米意外，如果忽略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的某物的话，伊路米可能会心平气和的跟这个人交流一下。

 

可惜了，是个变态。伊路米一击未果，立刻转动手肘，在快要碰到男人的胸口时又被阻拦了下来，这次是直接被握在了他的手里。伊路米竟然挣脱不能。

 

“再动就要脱臼了哦。”男人好心提醒。

 

伊路米冷哼一声，一口咬上了对方的手腕，尝到血液的瞬间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头耀眼的红发，原来是这样。

 

“终于不攻击了？”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伊路米，毫不遮掩的视线滑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发出赞叹声，“你真的是和亲的人嘛？”

 

“是我。”伊路米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这笔账继续记在那头龙身上。

 

“你不觉得……自己多了点东西？”他意有所指的落在伊路米腿间被短裤遮挡的地方。

 

伊路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啊，我知道了呢。你是来屠龙的吧？”男人绕着伊路米转圈，不住的发出感叹声，也不知是在感叹伊路米的肉体还是临危不惧的勇气。

 

伊路米想否认，又想到了临时改变的计划，转了话锋，“是的，我来屠龙。所以你知道龙在哪里吗？”

 

红发男人眉毛挑起，也斟酌了半天才接话，“嗯，不知道呢。不如你在这里住下，等两天，没准就能见到了呢。”

 

伊路米礼貌的点点头，“谢谢。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他就不觉得摇晃着很难受？

 

男人无辜的摊手，“如你所见，我在这种地方哪里来的衣服呢？”

 

“就没有……从落难的船只上截来的衣物之类的？”伊路米被这句话弄得心提到嗓子眼，顺口说出的话，希望对方不要注意到这个口误。

 

“嗯，不如你来帮我找找？”男人没有异常，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对了，我叫西索，你呢？”

 

“伊路米。”伊路米松口气，“还有，我要先吃饭。被放上船之前什么都没吃，又饿又渴。”

 

西索赶紧把刚才因为躲伊路米攻击而掉在地上的果子捡起来递过去，伊路米毫不迟疑的一口咬在没见过的水果上，毒不死他，也不可能比“幸运果”难吃，还解渴。

 

“怎么样呀？是这里的特产呢。”

 

“还不错。”伊路米把眼前的水果一扫而光，咂咂嘴，“从哪开始？”

 

【4】

 

这个岛是龙骨。伊路米在海边打量着远方，交错的肋骨延伸到远方，看不见尽头。再回头看他们下来的地方，是龙头，洞穴大概是龙嘴深部，至于西索的住处，估计是龙眼吧，如果是伊路米的话，肯定会选那里，防晒避雨。

 

伊路米环顾岛屿的同时，西索也在打量他。他原本在睡觉，突然听到几十年未曾听过的歌声吵扰，被引导着、蛊惑着向远在天边的歌声飞去，抓来了一个雄性的新娘。西索舔舔唇，还是挺有趣的。人类也是，竟然还会想到用雄性来当新娘，这个新娘似乎又想杀掉自己，实力也不错，力量强大，进攻干脆，除了头发太长会妨碍行动，没有别的缺点了。

 

然后，西索就见伊路米用刚从一摞箱子里翻出来的匕首从中截断了长到脚踝的黑色秀发，扔进水中的发丝像蜿蜒的蛇一样顺着海流漂走，反射着刚从云层中露出脸的阳光，西索有点小小的遗憾，会发光的东西他都喜欢。

 

“啊，舒服多了。”伊路米把现在及腰的头发利索的绑起，把最上面的箱子放在西索面前，看他怔愣的样子，歪着头学着西索的样子盯着对方的脸。

 

金色的瞳孔。伊路米看清了西索的眼睛，反射着阳光，比刚才见过的金子还要明亮耀眼的颜色，伊路米喜欢金色的东西。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摸一摸西索的眼睑，被回过神的西索再次抓住手腕。

 

“想偷袭我？”

 

伊路米飞速抽回手，“没有。”

 

西索没错过伊路米怅然若失的表情，忍住笑把脚边的箱子抬起来，“我们要把它搬到哪里呢？”

 

“哎？”伊路米迷茫的看过来。

 

“啊？”西索也蒙了。

 

“哦，我只是想让你翻翻看有没有衣服的。不用搬，太多了，又重，里面的其他东西……也没什么用。”伊路米把“都被你掠走了”吞回肚中，又把另一个堆起来的箱子挪开，“我只是在让他们平摊一下，好找。”

 

西索定了片刻，还是别点破这样会让这个海岸变得更乱的事实比较好，跟着伊路米一起翻箱子。

 

最终两个人都多了三条裤子。西索挑了一件紫色的，一件红色的，和一件粉色的，都一看就是给女性准备的，阔腿灯笼裤。西索很喜欢的样子，伊路米也不做评价，只是庆幸他们不需要上衣。

 

伊路米挑的清一色都是暗色，深蓝、深棕和黑色，终于换下从白变灰的裤子了，伊路米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欢快起来。

 

暴风雨过后太阳暖洋洋的，伊路米被温柔的海风吹的昏昏欲睡，但想到满身的灰尘他还是决然的扎进了海水里清洗。西索在岸边坐着没有动。

 

“你不洗澡？”伊路米在海水中把破烂的快成布条的裤子扯开，糊了一下脸上的水。

 

“嗯，我不想洗呢。”西索盯着伊路米的黑发贴在皮肤上，对比强烈才意识到他有多白，比西索从海里捞上来的夜明珠都白的发亮。

 

伊路米小幅度的扁扁嘴，没再说话，晚上睡觉要离他远一点才行。

 

他们确实只能在龙骨的眼睛里睡觉。但是夜晚真的非常冷，龙眼上方是被腐蚀了一部分的头盖骨，穿堂风呜呜的飞着，伊路米尽全力蜷缩，把所有能翻出来的称得上布料的东西都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冷就睡不着，睡不着就生气，伊路米把西索推醒了。

 

“喂，我冷。你……”靠过来点。

 

只是伊路米话还没说完，西索就翻过身把胳膊横在了伊路米腰上，伊路米整个人被圈进怀里的时候还是僵硬的，转眼西索又陷入了睡眠。

 

看在从背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的份上，伊路米决定饶过西索一次。他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

 

【5】

 

阳光刺进来的瞬间伊路米就睁开眼，刚有动作他身后的西索也跟着醒来。两个睡觉都没放下警惕的人不约而同的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开始新一天的运作。

 

从捕食开始。

 

“除了水果，你这里就没有像样点的饭吗。”伊路米啃着和昨天一样的神秘水果，不满道，“还有，这水果是谁拿来的？”

 

“我朋友呀。”西索说的理所应当不像在撒谎，伊路米却没看到什么朋友的影子。

 

“别找了，你肯定想不到呢。等他不怕生了再出来跟你打招呼吧。”西索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不是想吃别的吗，走呀，去捕鱼吧。”

 

他们用木质的鱼叉在浅滩周围的石块上暗中较劲，两人旁边的铁桶一个赛着一个的被填满，到最后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了，身体上也都裹了一层薄汗。

 

“啊。”伊路米突然意识到，“这周围会不会再也没有鱼了？”

 

西索不以为然，“那岛还这么长呢。”

 

吃饱了，也把水果当饮料喝足了，如果不在意刚才两人熟门熟路的吃生鱼而向对方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今天的开端是美好而和平的。

 

不过伊路米准备开始他的计划了。第一天熟悉环境，第二天熟悉对手，第三天一击必杀。虽然现在对对手的熟悉程度不高，但伊路米自信这一下午能摸透西索，满脑子只有贪婪和欲望的物种而已，简单易懂。

 

“伊路米准备怎么杀我呀？”

 

“假装离开，反回来趁你不注意从背后杀死你。”

 

“嗯，不可行呢。这岛周围都是雾，你肯定出不去的，真可惜，再想想别的呢？”

 

“唔，原来还有这个问题，真让人头疼。你睡觉的时候也没有破绽，平时跟你打也不一定能......”伊路米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抬头撞进西索的金眸里，对方正洗耳恭听的样子，像是真的想为自己出谋划策。

 

伊路米怀疑的审视西索。伊路米虽然说过他是来屠龙的，但是西索是什么时候他已经知道他是龙了呢。好吧，伊路米再仔细回忆，发现他错的实在离谱，西索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隐藏身份的意思，从赤身裸体到生吃鱼肉，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会怀疑的。只是伊路米先入为主，以为龙类会选择隐藏，毕竟情绪很容易失控。

 

伊路米认栽，直接摊牌，“行吧，你知道我要杀你。不飞走吗？”

 

“嗯？为什么要飞走？我很期待呢。”西索勾着嘴角，弯着眼睛，真的很期待，尤其是伊路米杀自己的方式。

 

伊路米直接出手，攥着的小刀直取西索的心脏。

 

“哎呀，别自暴自弃呀。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吧？”西索打掉小刀，落在石面上叮当一声。

 

“没有，我这是战术性试探。”伊路米耸耸肩，大不了再改变计划就是了，本来西索就不是他最初的目标，只是放过会有点遗憾而已。

 

“没关系呢，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忙陪练哦。”西索提议。

 

伊路米把小刀捡起来扔到一旁，“啊，那真的太好了。谢谢，不过我想我不需要。因为好像杀掉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哇，骗人。明明还是一脸想杀我的样子呢。”西索笑着起身，“要不要逛一下岛？”

 

“好啊。”刚好伊路米心底有个猜测，急需证实。

 

【6】

 

“这是我祖先的遗骸。所以周围有祖先留下来的雾守护着，外人无法进来，当然除了飞，也不可能找到方向呢。”

 

西索带着伊路米沿海滩顺着龙肋骨向龙尾走，下午的天倒是依旧风和日丽，只是没有其他活物的身影，连只鸟都看不见。白色的沙子被海水浸湿会变成金色，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会陷进去，伊路米低头看了一会，又认真的对上西索的眼睛，嗯，还是他眼睛的颜色好看一点。

 

“你说你是被龙之歌唤醒的？”伊路米发问，“之前一直没离开过这里？”

 

“我可没这么说过呢。”西索抚摸着已经泛黄的龙骨，没有看伊路米。

 

“啊，我懂了。所以你其实是第一次来这个岛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这里可是我的家呢，当然是会住在这里的。”

 

“因为你看起来跟我一样陌生。并且那个可以称之为‘家’的龙头骨内，完全没有生存的痕迹。”伊路米直接点破，“还有所有的这些箱子，在这里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它们的具体方位。所以你不是传说中的那条龙吧。”

 

“哦？那你们的传说中，是一头怎样的龙呢？”西索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传说中的龙是一头死龙。”伊路米一盆冷水浇上去。

 

西索愣了一下，然后“噗”的笑出声，“你还真是有趣呢。所以你是想说你一开始就知道咯？”

 

“不是，我不确定那条龙有没有后代，不过看样子你肯定不是他的后代，那个我最初被扔进去的洞里除了金银财宝没有别的，我检查过，也没有灰烬。所以这个岛要不就是被荒废很久，要不就是从没进行过浴火重生的仪式。显而易见，根据我们的传说，百年前这里还有过龙，所以你只是把岛的原主人——或者原主人的后代——杀了临时来鸠占鹊巢的而已。”

 

西索夸张的瞪大眼睛，离伊路米远了一点，“哇哦，这都能看出来呢。你知道的这么多，有什么用吗？同为外来者，我出去不这层大雾，你也出不去呢。”

 

伊路米却没有在意这个话题，反而提出建议，“你想不想跟我做个交易？”

 

“哦？说来听听。”

 

西索随意的坐在沙滩上，可怜的新裤子瞬间被阴湿了一大片，伊路米怀疑那条裤子又要寿终正寝了，纠结良久，还是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坐下，试图用自认为真诚的眼神感化西索。

 

“我能找人消除你身上的诅咒，让你听到龙之歌也不必被迫受到召唤。作为交换，你要把你的所有宝物都给我。”

 

“这个似乎不是什么等价交换呢。”西索点了点下巴，“你还想要什么？”

 

“要你帮我。”

 

【7】

 

“这个太不具体了呢，没有时间，没有内容，万一你把我卖了可怎么办呀。人类会把我杀死的，我好怕他们哦。”西索在沙滩上画了个叉，话锋一转，“我承认你的条件很诱人呢，不过其实龙之歌对我也不全是诅咒。”

 

伊路米无视了西索前面的话，“不是诅咒是什么意思？”

 

“嗯？你的问题有点多呢。作为等价交换，是不是也应该自报家门一下，以表诚心呢。”西索顿了顿，“黑龙，伊路米？”

 

“啊，你知道了。”伊路米想让语气显得意外一点，但无疑做的非常失败，“如你所见，我也是龙。不受诅咒限制的龙。”

 

“嗯哼，显而易见。”西索点头，“龙之歌对你无效，所以你可以自由变换龙身和人身呢。”

 

“是的。并且在变成龙的时候可以保持原有的理智。”伊路米又洒下诱饵。

 

西索却丝毫没有动心，甚至故意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仰躺在海滩上，伸展四肢，“伊路米，理智真的那么重要？我反而在享受那段失控状态呢。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沉沦，深渊中传来的嘶吼声是唯一的陪伴，最终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肚子里发出来的，不是很有趣吗？”

 

这才是龙吧。西索说。

 

伊路米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但你身上的伤痕很多。”

 

西索微笑，“不是什么大伤呢，几天就能好，更何况跟同类的厮杀博弈特别刺激哦，伊路米要不要试试？”

 

伊路米想反驳，说同类之间不应该自相残杀，不能......真的不能吗？他不知道，以前没想过，也没体会过。

 

龙，习惯于杀人类。

 

太阳悄悄把天空变成了粉色，轻轻点在海平面上放方，就晕出了整片半圆，把海面映成紫色。是伊路米在巴托奇亚没见过的，在枯枯戮山也没见过。可能是受了西索的影响吧。

 

“这么说，你应该讨厌龙之歌的诅咒才对。因为它会控制龙，把龙强行召唤过去，剥夺自由。”伊路米找回了他的声音，不能被西索牵着鼻子走。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讨厌呢。”西索沉思，“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清楚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呀，伊路米。”

 

“我能带你飞出这片雾，然后你需要帮助我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早点这么说不就好了嘛。那么，合作愉快咯。”西索伸出手。

 

伊路米迟疑的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西索的可信度，不过是条龙都不希望人类有任何机会能够控制自己，这点伊路米坚信不疑，无论西索表现的多么不在乎，他一定想要把龙之歌的旋律从脑中消灭。

 

想通后伊路米握住了带着薄茧的手掌，大了自己的一圈，能完全被包裹住，属于红龙的灼热体温从手向伊路米体内传递，这个龙的营养真好。

 

“你不好奇我怎么带你出去？”伊路米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往回走的西索。

 

“嗯？你不是以魔法著称的黑龙吗？想要出去还是很简单的吧。”

 

那从一开始还说什么雾会阻挡之类的话干什么。伊路米心底翻了个白眼。

 

这条龙真狡猾，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吧。不过这样也好，交流起来方便，伊路米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8】

 

伊路米的不再顾忌就是真的毫不收敛了。西索在无意中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魔法需要准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不能变成龙，所以你晚上要帮我生火，白天我需要进食，最好除了鱼还有别的吃的，附近应该有野菜之类的，我在龙骨的鼻子那边看到过，不知道能不能吃。”言外之意就是你先试试，能吃再给我，伊路米继续，“然后我希望你把那些埋在洞底的财宝都拿上来，这样完成之后我们可以直接离开。”

 

“喂喂，我只是说交易成功，没说要结定奴隶契约吧？”西索无奈的看着已经在龙眼洞中席地而坐的伊路米，后者已经开始在地上用沙子写写画画了。西索认命的开始搬箱子，暗自后悔他闲来无事为什么要把这里当成临时落脚点，不对，应该后悔为什么答应了这条龙的交易条件。

 

西索在伊路米旁边坐下，撑起下巴看着黑龙制造魔法阵，上一次见到黑龙是什么时候呢，它们总是逃避肉体决斗，一度让西索觉得无聊，只是伊路米的体术似乎也不错，可能是条混血呢。真期待呀，西索眯起眼睛。

 

“你没事可做了吗？”伊路米冰冷的声音响起，姿势丝毫未动。

 

“不能这么狠心吧，休息一下都不行嘛。”西索听起来像在撒娇，伊路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能打冷颤，憋屈。

 

“不过我听说在做魔法阵的时候不能分神呢。”

 

“我没在画魔法阵，我在研究这里的守护种类。”伊路米解释，“如果够简单的话可以直接毁掉，然后飞出去。可比传送魔法省力多了。”

 

骗人为习，连自己都能被绕进去，以前怎么没遇到过这么好玩的黑龙呢，“那你说的解除诅咒也是你自己帮我咯？”

 

“不是。我是龙，解不了魔女的诅咒。”伊路米立刻否认，“我只是要把你带到魔女那里而已。”

 

“哇，感觉自己被骗了呢。”西索挑眉，“你就不怕告诉我真相之后我一出迷雾就把你杀死？”

 

“你杀不死我，也找不到魔女。”伊路米岿然不动，继续着他机械的动作，手指尖逐渐开始在接触地面时发出微弱的荧光。

 

“嗯，让我猜猜，你要夺回的东西就在魔女那里吧？”

 

“对。”伊路米倒是没再隐瞒，更何况西索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乎他跟魔女有什么仇的龙。

 

“枯枯戮山，揍敌客家族，屠龙事件？”西索一连串说出了三个惊天动地、足以让平常的伊路米反应巨大的词。

 

可不知怎么从西索口中说出来，伊路米却一点都不觉得愤怒，甚至有些欣喜。不太对，伊路米皱着眉压下奇怪的感觉，掩饰般清了清嗓子，“对。我是揍敌客家的长子。”

 

“啊......”西索没了声音，想表达一下悲伤，结果立刻被伊路米打回。

 

“不过其他人也都活着哦。我们刚好全都不在家，所以没有什么报仇之类的想法。”

 

西索想说他可以帮伊路米杀了魔女，结果伊路米好像会错意了。

 

伊路米继续解释，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怕西索误会，“只是魔女帮人类把枯枯戮山封印了，虽然本意是让我们出不来，但现在变成了我们回不去，总之需要找到她解除封印。”

 

“哦？听起来魔女是站在人类一方的呢，你这么确定她会帮助你？”西索好奇。

 

“不确定。”伊路米果断摇头，“所以需要你。”

 

西索歪头洗耳恭听。

 

“魔女好像在寻找红龙的鳞片。”

 

---

 

【9】

 

龙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正常的黑龙会很在意自己的鳞片，因为上面有魔力，并且生长需要很久，一般情况下每条黑龙都喜欢自己的龙鳞每天都闪闪发光的，显得非常强大，总之伊路米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龙鳞的。

 

而白龙的鳞片虽然和魔法无直接联系（它们的强横魔法都来自于头顶的四根角），但它们天生爱美，白色的龙鳞又比其他种类的光滑柔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大概也不愿意有人管它们要鳞。

 

至于红龙，西索是伊路米遇到的第一条，从刚见面时的状况来看，应该不会很介意吧。毕竟打一次架，要掉的鳞片就能拉一车了。嗯，所以西索肯定不会介意的。

 

“哎呀，原来是这样呢。”西索恍然，“所以你一开始是打算杀掉我，拿我的龙鳞跟魔女交换，顺便还能掠走这些财产呢。”

 

“没错。”伊路米大方的承认，他指尖的亮光已经充满了整个龙眼洞穴，四周的夜明珠反射着这些黄光，让这里变得比阳光照射时还要明亮。

 

“伊路米对红龙有多少了解呢？”

 

伊路米有些疑惑，还是实话实说，“一点都没有。揍敌客只有黑龙和白龙，我除了家族成员就只见过人类了。”

 

“哦……”西索的语气有点意味深长，但没有想继续解释的意思，反而丢下一句“休息够了”继续跑到龙嘴洞里搬金子。

 

伊路米莫名其妙，却因为魔法的缘故不能离开，西索的话回荡在耳边，似乎红龙比他预料中还要神秘呢。只在家族古书上见过少量记载的濒危龙种，以肉体的坚韧闻名，再无其他。

 

西索把这座岛当成了藏赃地，但显然那些战斗都不是在附近发生的。如果魔女曾经去过西索的战斗地，应该能发现大量的红龙鳞，这个要求就显得非常无用。魔女不会做这样没理由的事情。伊路米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黑龙的龙鳞是魔法的贮存，白龙的龙鳞是骄傲的象征，红龙……龙鳞会不会和肉体强度直接挂钩？毕竟魔法、精神、肉体从来都是世界的基本法则。西索说他的伤痕修复很快，但在天上西索还是龙的时候，伊路米能明显看出鳞片的再生痕迹，恢复人身的西索却真的如他所说痊愈。所以红龙的龙鳞怕是比任何其他龙种的都重要。

 

是啊，他怎么会忘呢，红龙是浴火重生的代表。

 

魔女，想要活的红龙鳞，或者新生的红龙鳞，而打斗中掉落的鳞片是残缺的，如果要完整的，西索不知会付出什么代价，很可能是一部分生命。

 

从伊路米体内迸发出的魔力灌入整个巨大的龙骨，呼啸着像要击碎一切阻碍，直接掀翻海浪，把迷雾吹散。

 

西索赶到的时候，伊路米黑发随着卷起的狂风飞舞，背后已经能看出紫黑色的血管，蜿蜒漫布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扎眼。蝴蝶骨的凸起也越发明显，翅膀即将破土而出。

 

虽然不知伊路米失控的原因，如果这么放任下去，伊路米的龙身足以把整个洞穴撑破，他们就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了。西索从后面环住伊路米已经在扩大的腰，控制体内龙血的流速，在胳膊和胸膛上如伊路米一样印出了血管的纹路，金红色的。

 

“不想解释一下刚才的突然暴走嘛。”伊路米看起来一副从来不会失控的样子。

 

西索和伊路米相对而坐，伊路米表情有些微妙，直盯着西索胸口的伤痕，是刚才被自己的翅膀尖端刺出的，不知变成龙形的话会不会一样有伤。

 

“魔女在骗我，”伊路米说，“我决定杀掉她。”

 

西索不解，“怎么突然变了呢。”

 

伊路米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杀死魔女世界的平衡会被打破，新的魔女会诞生，所有的龙又将被困入新的诅咒，届时我也无法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所以西索的诺言实现不了了呢。”

 

“哦？无所谓呀，怎么说我想从这里出去的话，都需要你呢。”

 

【10】

 

伊路米沉默的看了西索一会，默认了。只是他心里清楚，西索在说谎。

 

西索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刚才他知道了龙骸只是留下的一丝精神力，只要精神力比它高，就能够随意进出。雾只是为了迷惑弱小的人类。西索虽然是红龙，但连伊路米都试探不出他的深浅呢，怎么会出不去。或许连会被龙之歌控制而飞走都是假装的，不过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西索知道伊路米看破了他的谎言，他及其相信在黑龙中也罕见的黑宝石般的眼睛能看透一切，就连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他在说谎都能配合做到，简直是完美。

 

和同样爱说谎的聪明人交朋友，真舒心。

 

两人又开始心照不宣的各忙各的。

 

伊路米假惺惺的开始画答应好的魔法阵，西索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就是想近距离观看黑龙施法，那就演示一下吧（虽然一般黑龙不会用这样费时的魔法）。

 

西索也勤奋的当起财宝搬运工，和其他的龙不一样，他不爱金子，但伊路米喜欢（似乎比其他的龙更喜欢），当作礼物送过去也无伤大雅。

 

西索不记得第几次来回的时候，原本空旷得能容下十数人舞会的地方被堆得只剩一半，伊路米已经在魔法阵旁边睡下了。

 

人身使用魔法消耗大，西索小心翼翼的凑近了看，只画了最外两层的花纹，繁复的图腾让人眼花缭乱，西索想了想现在装作无意破坏这个魔法阵后伊路米的反应，似乎会很有趣呢。

 

就在西索上手准备捣乱的时候，伊路米身侧摆着的植物吸引了他的视线，是疗伤草，他很熟悉，只是不常用。西索确定刚才这株草还不在这里，并且这座岛上没有这种植物。所以是伊路米特意准备的？他不是什么都没带嘛……西索勾了勾嘴角，知道伊路米为什么这么累了。

 

魔法阵这么漂亮，还会发光，留着吧。

 

西索把药草挤出汁水，乖乖的涂在被伊路米的翅膀骨刺出来的伤口上，暖洋洋的，跟伊路米的魔法阵一样仿佛能抚慰他的心脏，明明药效没有这么快，西索却觉得胸口满的快要胀出来了，肯定是伤口正在愈合呢。

 

伊路米半夜被饿醒了，一点都不冷。

 

他低头习惯了一下环在腰部的手臂重量，才决定爬出来找东西吃。抬头就看到了摆在斜前方的水果和鱼肉，烤好了的。啊，原来西索知道他是喜欢吃熟食的。伊路米咬了一口觉得自己醒来很可能是被香气勾起的。

 

伊路米吃完丝毫没了睡意，越过西索的肩膀看到外面深色的夜空，突然觉得看过了海上的日落，看看日出也不错。

 

只是在看到真正的日出之前，先看到了距离更近的、温度更高的日出——西索睁开了眼，伊路米甚至能从中看出小小的自己。

 

“还在想偷袭呀？”

 

“嗯，可惜没成功。”

 

“那伊路要继续加油了呢。”

 

伊路？在人类世界的两年里，他听过巴托奇亚国王用非名字来称呼他的皇后，似乎从名字中取出两个字表示亲昵。不过伊路米不排斥这种叫法，并对于不能给西索起昵称感到挫败。

 

“伊路叫我西索就好了呢，我不在意哦。”

 

他怀疑红龙有天赋技能，读心术。

 

【11】

 

伊路米跟西索练起了肉搏，虽说对付魔女这种技能很鸡肋，但西索乐此不疲，伊路米也挺喜欢跟他近身战斗的乐趣，然后仅剩不多的裤子报废的更快了。

 

跟伊路米真正开始近身搏斗后，西索才发现这条黑龙有多强，强到几乎要打破物种间的平衡，一个不注意就能被伊路米抓住机会让自己身上挂彩，很久没有这么热血沸腾了。

 

“我的龙形态很弱，”伊路米和西索一起倒在沙滩上，学着他的样子摊平，感受阳光渗透蒸发体表的汗液，“黑龙变回去更容易使用魔法，而西索的龙形应该会强很多。”

 

“哦？你不是说一点都不了解红龙的嘛。”西索轻笑，“不用安慰我呢，我很少用人类形态打架，所以动作没有章法我还是知道的。”

 

“啊？不会啊，我觉得西索的动作很美，能看出像龙做出来的。”伊路米思索了一会，“就像能飞起来一样。”

 

西索哭笑不得，“伊路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伊路米有些不解，他觉得自己表达的很清楚，“夸。”

 

西索猛然转过身，侧着撑在沙滩上看伊路米。伊路米扭头回视。西索发现自己的身体填满了他的黑色的瞳仁，如果变成龙的话就能填的更满了。

 

伊路米注意到了西索的异常，灼热的吐息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什么，“西索不会想现在变成龙吧？”

 

“嗯？怎么会呢。我可舍不得打扰你做魔法阵呢。”

 

伊路米拍了下掌起身，“你——西索提醒我了，我该回去继续了。”走到半截又返回来，“先洗个澡。”

 

西索注意到伊路米的改口，享受着对方拙劣的示好，有点想揉揉那头黑发，手感一定比看起来更好。于是西索跟着伊路米一起没入海水中，伊路米只露出了半个头，把鼻子放在上面呼气，幽幽的盯着西索。

 

“怎么？我有的东西你没有？”西索好笑的察觉伊路米的目光。

 

“没西索的大。”

 

西索的眉毛高高挑起，他都要以为这是某种邀请了，只是伊路米本人显然没有这种想法，就只是单纯的在感叹红龙的体型而已。

 

西索居高临下的把手放在了伊路米的头上，伊路米条件反射的站起达到和西索相近的高度。

 

“不能动黑龙的头。”伊路米不赞同的拿下西索的手。

 

“嗯，我知道呢，龙首的鳞片是你们最珍贵的魔法源头吧？”

 

伊路米点头，径直走到岸边穿上裤子返回龙眼洞。

 

糟糕，好像真的把他弄生气了呢。西索舔舔嘴唇，不过黑发的手感真是好，比穿在身上的、人类引以为豪的丝绸都要舒服，有点让人欲罢不能呢。

 

伊路米生气是因为他觉得西索在逗他，明知故犯，专门想让他生气。伊路米扯下一把杂草泄愤。

 

【12】

 

当天晚上伊路米都没有和西索说话，还是拿来做好的烤鱼后才赏给西索一个眼神。魔法阵比昨天多了许多内容，但中心还是空白的，西索好奇的问伊路米中间应该放什么。

 

“目的地。”伊路米满足的眯起眼，一条鱼就能取悦让西索简直担心他会被卖了，“我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西索一副你在逗我的样子，“我以为伊路知道魔女的具体位置呢。”

 

“我知道能在哪里打听相关消息。”伊路米摇摇头又点头，“在我去的那个人类国度的公爵家就能找到。他们的祖先屠龙勇士用的是魔女制造的武器，所以他们肯定有记载。我听过那个自大的人类吹嘘，他们的家族藏书几百年的家族史都有，虽然很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屠龙的辉煌一定会被后人歌颂的。只是因为西索提前来了，我的计划被打乱了，至今还没进过公爵府。”伊路米想了想，“其实最理想的状态是直接进入藏书室，但现在我只能知道公爵府的大概方位，所以暂时没画。”

 

“哦，没关系呀，就直接到门口就行了呢。那边那么多可以收买人心的东西，伊路不会不想用吧？”西索指了指堆在周围反着金光的宝藏。

 

伊路米明显不情愿，西索怀疑他看到了嘟起的嘴。

 

无论怎么不情愿，伊路米还是别无选择。单向传送阵的中心只要施法者脑内有目的地的具体形象和位置就能够完成，伊路米闭着眼让魔法引导自己，一气呵成。

 

西索看了看魔法阵的白光下伊路米变得柔和的面部线条，好心提醒，“伊路是不是忘记怎么带这些东西了呢。还是伊路准备全都送到公爵府，当……嫁妆？”

 

伊路米看西索的眼神像白痴，“我又不是不会空间魔法。”

 

然而伊路米高估了他的空间魔法，装满凭空开出来的空间后，洞穴里还剩一大半。西索在一旁抱着臂看好戏。

 

“你是故意的。”伊路米说。

 

“嗯？冤枉我呢，我也是刚才注意到的呀。”西索笑起来，“还有伊路怎么不叫西索了呢，我好伤心的。”

 

伊路米眯起眼睛，西索肯定在隐瞒什么。“西索的宠物要一起带上吗？”

 

西索扬起眉，“你确定？”

 

好吧，看来只要西索的所谓“宠物”还在这里，他们就有机会找回来，毕竟如果真的让他在大海上大范围用精神力探测，那可要累死了。

 

伊路米煞有介事，“如果西索这么说的话，那就留下吧。”

 

西索捂着嘴掩饰加深的笑容，伊路米一本正经的撒谎本领真是越来越纯熟了，让人头疼呢。

 

在讨论应该带多少报酬的时候，伊路米执意只带一小袋，“相信我，他们没见过什么真正的金币，用的都是当作货币的银或者矿石。所以金子很值钱的，尤其是这种来自远方的。”

 

西索看着伊路米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变成了跟自己一样的脸。西索凑近仔细研究了一下，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这里有颗痣呢。”他摸了摸眉毛下面。

 

“因为西索不常看自己的脸吧。”伊路米脱口而出。

 

西索一脸得逞，眼睛笑成一条缝，“哦，所以伊路是想说……你经常看我的脸？”

 

伊路米抿着嘴没吭声。

 

用着同一张脸却没有自己那样夸张的表情，西索第一次觉得那张只在水中见过倒影的脸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对，因为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的长相细节，很难做出没有破绽的幻觉，很可能一做表情就暴露了。”

 

伊路米说完一把扯过西索踩进了传送阵，西索即将溢出来的笑声被淹没在一片白光中。

 

---

 

【13】

 

巴托奇亚现在看起来有些空，整个王国洋洋洒洒的只剩下了雪花。

 

伊路米的魔法无法让幻觉制造出来的特色服饰有保暖的功效，但让这些冰冷的小家伙在碰到他们体表前就消失还是可以的。只是冷风会时不时吹过，能把路过的一切都化为冰冻，当然对于人形的两头龙没什么影响。

 

卢格尔公爵被国王要求去找伊路米了。

 

这让伊路米嗤之以鼻，那人出海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还妄想找到他，或者真的成为英雄？

 

当然，感谢这个跳梁小丑，最终他们溜进公爵府也没费伊路米一枚金币，大多侍卫都跟着公爵的船队一起出发，寻找不存在的“新娘”。西索和伊路米直接翻墙就偷渡进去了。

 

西索装作没看见在传送阵运转的刹那，伊路米把钱袋丢下的情景。真是一滴都不舍得浪费呢，啊，还很可能要在公爵这里捞一笔。西索邪恶的想，可能给伊路捣点乱也不错呢，比如在他准备拿东西的时候制造点声响引人过来。

 

公爵的书房跟大街上一样静悄悄的，伊路米告诉西索不用开灯，找会发光的书。

 

结果他们在拐角处找到了一整柜子的会发光的书。

 

“会发光的书柜倒是找到了呢。”西索吃惊的张大嘴巴，“难道这些全都有用吗？”

 

“没有。这些书没有魔力波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发光。”伊路米也奇怪，巴托奇亚向来是魔法匮乏的地方，伊路米更深的感受之后变了脸色，“它们在扰乱我的魔力。这是魔女的魔法结界。”

 

“哇，至少说明我们没找错地方呢。”西索倒是乐观，激动的搓手，“所以要怎么办呀伊路？”

 

“就在这些书里，有一本。应该我触摸到就能知道了。”

 

伊路米的手指滑过排列整齐的书脊，每前进一分手指的颤抖越明显，在即将碰到一本黑皮书时被西索制止，伊路米的手自然地被握在西索手中。

 

伊路米动了动没挣脱，看过去，西索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伊路米盯着西索拿着书的手，“西索真的准备杀死魔女吗？”

 

“为什么不呢？”西索单手把书打开，里面都是插图，页脚附带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因为西索认识她。”伊路米也凑过来看书中的内容，对话仿佛只是无意中的配乐，二人都没有在意，“西索的宠物是魔女的黑猫，西索的身体不惧怕魔法，西索不受龙之歌的任何影响。”

 

“可是这些跟我想要杀死她没有什么关系呢。”西索翻到下一页，图上有两个少女，一个少女的脸全部是黑色的，另一个是纯白的，都没有五官，背对背站着。

 

伊路米顿了顿，决定不跟西索打哑谜了，“那西索准备怎么杀死自己呢？”

 

【14】

 

“嗯？这不应该是伊路的决定嘛。”西索指了指那副图，“我可对魔女没辙呢。”

 

“但是现在魔女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证明西索已经开始有影响了。占据主动地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伊路米感受到两人交握的手开始渗出汗珠，他们却都没有动作。

 

西索转过头对上伊路米的眼睛。不知何时伊路米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貌，西索还是更喜欢对方看着无神却能吞噬万物的黑眼睛，“那可是伊路你的功劳呢，我可不敢邀功呀。”

 

伊路米没说话，只是承受了西索的盯视。

 

“那……伊路还想杀死我吗？”西索突然问。

 

伊路米在西索金色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点红色，他皱起眉，“西索不会问这种问题。”伊路米抽出手，退出几步拉开距离，“因为他知道我的回答。”

 

伊路米这段时间遇到的“第一次”未免太多了。第一次和人类“和平共处”，第一次见到红龙，第一次见到魔女。可能还第一次有了人类的感情，虽然他自己不会承认。

 

“你们的相处模式真是心烦！”西索，或者说魔女张狂的笑起来，明明是相同的五官，笑容落在伊路米的眼中竟没有一点相似，更不要提已经变成了纯红色的瞳孔。

 

伊路米还是喜欢金色的。

 

“该死的龙竟然跟我抢主权，”魔女自言自语，“还好在这里设置了结界，不然还真不知道这头蠢龙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你，”魔女恶狠狠的盯着伊路米，“别妄想把它叫出来了，你应该也知道你杀不死我。”

 

伊路米眨眨眼，努力忽视西索的脸说这些话带来的负面效应，“我只是想让你把枯枯戮山的结界抹除。”

 

魔女怀疑的看着他。伊路米赌对了，他跟西索说的话魔女并不能听见，她只是能知道西索的想法而已。伊路米微微笑起来，西索的想法嘛，无非就是好玩不好玩，有趣或无趣，怎么可能泄露什么秘密呢。

 

“人类给了我十位少女作为祭品，却被那头龙全部放走了，甚至杀死了一条龙！魔女的奴仆！那个疯子！”魔女面目狰狞，“你呢？你想让我把枯枯戮山还给你们，那你又有什么可以补偿我的？把你的灵魂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龙之歌的诅咒做了什么，真是狡猾，竟然在自己身上用精神魔法，永生控制自己变成龙形的时间！你现在能维持龙形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几个小时？”

 

伊路米不以为然，“我认为已经足够的时间。”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魔女被西索长时间的主导权挤压的丧失了理智，在伊路米看来她现在这样才像疯子，“那头红龙来挑战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它在开玩笑，结果它竟然真的直接进攻过来了。你说它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我的祖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但凡有任何对策的话，我也不至于最终被迫和它共享一具躯体。堂堂魔女和一头红龙精神并存，简直是丢脸！龙之歌原本就是为了限制你们繁衍，维持世界平衡是我的职责，凭什么你和他都要尝试破坏？接受命运不好吗？”

 

说实话，伊路米对于魔女的经历独白没有任何兴趣，对于现在的西索就是魔女这件事也早有猜测，毕竟除了西索身上的那些未解之谜，从一开始西索就明确的表示希望自己能杀掉他，虽然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她”。

 

似乎是发泄出一些情绪，魔女冷静了一点，“你没有帮我找到红龙鳞。我还不能帮你解除枯枯戮山的结界。”

 

“那你要让西索出来才能拿到的。”

 

“你在骗我把那头红龙放出来！”

 

无理取闹，伊路米的耐心也快被磨干净了，“没有，我在实话实说。”

 

“你明知道红龙的龙鳞是生命，你真的能下的去手？”

 

伊路米没有迟疑，“能。”

 

【15】

 

“希望你兑现你的承诺。”

 

龙类的冷血无情、精于算计是公认的第一，伊路米大概在龙类中也算翘楚。魔女这样认为。

 

可是魔女太过急于求成，她没有算到，甚至没有往那方面想，伊路米在短短几天的相处中，从西索那里学到了一点并且做到了极大的改变——那就是有时，用心做决定比用脑子做决定更加让人满意。而伊路米确信他是有心脏的。

 

魔女需要红龙鳞无非是想要从西索身上脱离，然后杀死西索。魔女最脆弱的时候，就是转换的时候，伊路米当然能用精神力感知到那股异常波动，所以他只要在这个瞬间做一件事就好。

 

点燃导火索。

 

早在伊路米给西索造成伤痕的时候，就在疗伤草中加了精神魔法，刻在了西索的胸口处。那道伤口的深度在西索的控制下绝妙的停在了心脏表面，必要时——比如现在——就能让伊路米和西索二人的灵魂叠加，产生前所未有的强度，并且所有能量都由伊路米控制。

 

世界给了红龙强壮的身体，而西索因为魔女的关系，潜移默化中获得了同样强大的灵魂，再加上伊路米的无数层叠加，其实早就有和魔女抗衡的能力了。毕竟为了给西索做疗伤药，伊路米当天直接因为脱力和虚弱倒下了，然后足足睡了十多个小时。

 

所以西索说的，都是伊路米的功劳，也没什么错。

 

至于现在，伊路米自信能和魔女抗衡，有西索在。

 

伊路米看着西索的身体痛苦的扭在一起，长长的指甲陷进心脏周围的脆弱皮肤，西索真的该减减指甲了，伊路米摸了摸腰上淡淡的疤痕。

 

从西索的手指缝中间倾泻而出的红光中，带着点黑色的杂质，乱窜着想要扩散，却被红色挤压包围着，向边缘逼近，直到被彻底从红色中剥离开，伊路米赶紧给在自己周围设下精神防护，那道黑色化为流光直冲天空。

 

西索的身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伊路米走上前从他手中拿出那本已经暗淡无光的书，新的魔女大概已经诞生了吧，估计西索也不会再有兴趣去挑战了。

 

【16】

 

西索睁开眼的时候太阳也出来了，还有耳边呼呼吹的风。他适应了一下体内终于毫无杂质的充盈感，才细细打量起他的所在地。

 

被伊路米驼在脖子上飞的感觉，着实不错。他舒服的直接趴在了伊路米的脖子上，光裸的上身和冰凉的鳞片严丝合缝。

 

西索笑眯眯的抬起罪恶的手摸上了黑龙的头顶，然后被黑龙一个空中翻腾抛了下去，坠落了一会又被抓在爪子里继续飞。

 

西索在伊路米的爪子中笑到颤抖，之后又有幸体会了一把高空坠落。

 

黑龙的鳞片真的很美，伊路米的尤其会发挥目光，一看就是从未让他的鳞片有过损伤。西索又多动症一样摸了摸伊路米的爪子，伊路米直接冲上云层，变回人形，然后趁没反应过来被西索一把拉进怀里。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西索还要谢谢魔女，不然哪能遇到伊路米呢。

 

伊路米僵硬了好久，一定是因为第一次以人形体会掉入云端的感觉，才会觉得心脏跳的格外剧烈，简直要跳出胸腔。

 

等伊路米回过神，才发现西索的手又覆盖在了他的头上，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伊路还能坚持多久？”西索的声音在伊路米耳边，伊路米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又被西索按了回来，耳廓蹭在了西索的嘴唇上。

 

“能飞到枯枯戮山。”伊路米能控制他的语气，却控制不了他的耳朵变红，也控制不了他的心跳越来越狂。

 

西索轻笑，“那我就乖乖当龙骑士了？”

 

西索的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伊路米还是点点头，“不过西索不能再摸我了。”

 

西索的手顺着伊路米的后背下滑，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脖子，“哦？你说我不能再摸哪里了呀？”

 

伊路米被禁锢的难受，挣了挣，却被西索巨大的力道弄的纹丝不动，果然也是因为魔女的关系才让他们势均力敌的。

 

“头。”伊路米选了一个最不习惯的，虽然感觉西索摸他哪里都挺奇怪的。

 

“伊路知道龙怎么繁衍吗？”西索问的问题让伊路米摸不着头脑。

 

“浴火重生啊。”伊路米确信他见过自己的弟弟从灰烬中抬头，至于那堆灰，估计是哪里的人类烧成的吧。

 

西索在伊路米看不见的地方笑的放肆，不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伊路这是不准备要那些宝物了？”

 

“我是在等西索醒了再去。”伊路米已经能够看到海面了，“现在先回枯枯戮山，西索，我已经休息够了。”

 

西索放开他笑着说好。

 

枯枯戮山果然被解放了出来，伊路米是第一个回来的揍敌客，不知道他的父母和弟弟们都在哪里。

 

西索和伊路米站在枯枯戮山顶，西索正感叹着好大呀，就看到远处有一黑一白两个圆点逐渐变大。

 

白龙比他身边的黑龙大了整整一圈，昂起的头颅上一前一后长着两对角，每一根都发着银光，让西索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呢。

 

“伊路米。”巨龙在他们面前化成身高两米开外的人形落下，“魔女死了，做得很好。”而黑龙是头雌性。

 

“父亲，母亲。下一位魔女已经诞生了吗？”

 

席巴揍敌客一脸凝重，“是亚路嘉。”

 

伊路米“啊”了一声，转身跟西索解释，“亚路嘉是我的四弟。”

 

西索眉毛扬得高高的，“伊路怎么看起来好像很自豪的样子呢。”

 

“啊，有吗。我只是想说，可以兑现给西索的诺言了，解除龙之歌的诅咒。”

 

“那作为交换，我要给你一枚鳞片呢。可是我并不想给你怎么办呢？”

 

伊路米刚想说没关系，西索就把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让他无法张嘴。

 

“可以把我给你，那这一身的鳞片就都是你的了呢。”

 

-END-

 

一个小番外：

 

席巴不忍心告诉他们亚路嘉根本不在控制中。

 

他们的交易看来需要别的什么方式才能实现呢。

 

比如生一只混血小龙之类的。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相信西索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两个小番外：

 

伊路米最终还是如愿睡在了金子堆里。

 

只是需要跟某个不要脸的红龙共享而已。

 

红龙的体型是他的两倍，而他只能维持龙形两个小时，总之抢不过。

 

龙生无望。

 

三个小番外：

 

西索嫌两个小时的龙形不够用，要求伊路米解除那个精神魔法。

 

伊路米想缩短成一个小时。

 

后来伊路米发现可能一直是龙形才更安全，可是西索已经不愿意了。

 

没了。真的。